这屋子简直像是一位浪漫的法国女郎,曳地窗幔宛如她缎子般柔顺的秀发,水晶吊灯则是一双含情脉脉的深邃眼眸,她或许出生在法国南部的马赛,见过一望无际的薰衣草花田,爱橄榄酱和葡萄酒,为了她的爱情,她登上了“诺曼底”的巨轮,远渡重洋来到了上海,只为了寻找她的爱——
突然,法国女人开腔,嗓子里呜出一声脏话:“噗噗噗。”顿时击碎了朱丹浪漫的遐想,原来她的马赛美人生着一副破锣嗓子!
朱丹悻悻然走到客厅,周兰芝正蹲在地上捻无线电,还是原先家里的那一个,好似换了新家不高兴,刺刺噗噗在闹情绪,东西总是比人长情。
朱丹好奇道:“房子都换了,为什么不趁机换个新的无线电,他总不至于计较这点小钱吧?”
“我看你也是个喜新厌旧的主!”
“也……这也字是随了谁?难不成你在骂我像那个人!”
“你身上流着他的血,不像他像谁?”
“要是可以,我是真恨不得把我这一身血抽干换掉!”
周兰芝变色道:“你也不必这样恨得咬牙切齿,血缘是改变不了的!你就算是恨死他,他也是你爸爸!”
朱丹叫道:“我没有爸爸!”
电话铃响了,周兰芝起身去接,坐在沙发上,拿起话筒道:“喂,你哪位。”接着又说:“你先别来,我再问问她。好,十分钟之后你再打来,嗯,就这样。”
她挂了电话,面无表情道:“把香烟递给我。”又道:“来,坐到我身边来。”
朱丹坐了过去,惴惴不安道:“谁打来的电话?”
周兰芝一口接着一口的吞云吐雾,一只手兜在下巴下面接着烟灰,直到一根烟快燃烧殆尽了方才开口道:“那个人,他想来见见你。”
朱丹不假思索道:“不见,我这辈子都不要见他。”
周兰芝厉色道:“你能不能懂事点!我们需要他,需要他的钱,需要有个人来管管我们娘俩的死活!”
朱丹执拗着一张脸,细细想着她的话,终究是忍不住,伏在她的腿上落泪道:“姆妈,我可以去挣钱,再苦再累我都不怕,我会赚很多很多钱,姆妈,你相信我。”
周兰芝动容道:“傻孩子,这年头钱哪是那么好赚的,你一个女孩子,没权没势的,你能找到什么好的工作!”
“穷点苦点又算什么呢,只要和姆妈在一起,我什么都不害怕的。”
“你是什么都可以不怕,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我这样一个离了婚没有本事的女人带着孩子,我拿什么养你,我又拿什么养活我自己,难道要像以前的人一样去昧着良心卖掉女儿换钱吗?”
“你是什么都可以不怕,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我这样一个离了婚没有本事的女人带着孩子,我拿什么养你,我又拿什么养活我自己,难道要像以前的人一样去昧着良心卖掉女儿换钱吗?”
朱丹惊愕地抬起头,眼泪噎在嗓子眼。
周兰芝不去计较她天真的傻话,她倒是宁愿她永远不知人间疾苦,永远这般天真烂漫。她从前活得像一只鸵鸟,把头埋在沙子里得过且过,现在抬起头了,就没道理再低下去了!
很快,电话铃又响了,掐着点响的,周兰芝从容的接起电话道:“嗯,讲好了,你晚上过来吃饭吧。”
周兰芝亲自下厨做了一桌子的菜,等着他来。朱丹在房间里坐立不安,小猫似的,听到一点动静立马竖起耳朵,提高警惕。她听得见电梯工东工东攀升的声音,她总是在猜这一趟上来的是不是他。
她不知道他长皮肤是黑还是白,也不知道他有没有中年男人的大肚子,更不知道他的假发下面会不会是一片地中海。她对他简直一无所知。
电梯停了,朱丹严阵以待,不一会儿门被敲得咚咚响。
周兰芝在厨房忙得抽不出身,使唤朱丹去开门,一遍遍催,催得人心烦意乱,朱丹只好硬着头皮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