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弗槿竹节一样的手,轻轻勾住了银链,不算什么稀罕东西,上面串起来的,是沈怀珵送的两枚戒指。
婚戒。
今晚颇为邪门,庄弗槿把戒指拉出衣领的同时,银链发出一声细微的声响,竟毫无预兆地断了。
庄弗槿展开的手心里,两枚戒指交叠,灯光照在透亮的戒身上,汇聚出一轮流畅的反射弧光,像一轮弯月亮。
虚假的月光隐约浮现猩红的颜色。
他蓦地站起身,说:“你们玩,有谁输东西了找我来报销。”
表妹下意识挽留他,可抬眸就看到平日不动声色的庄弗槿眼底焦灼一片。
庄弗槿留下一群人,径直去了二楼。
趁着几步路程的缝隙,他又换了张卡给沈怀珵打电话,依旧无人接听。
沈怀珵断联三小时了。
他一直有派人跟踪沈怀珵,下午音乐剧结束,他的手下汇报说被人流冲散,把沈怀珵跟丢了。
书房里,庄冶鹤的一局棋下到了尾声,红棋被困在方寸之地,左右夹攻之下颓势尽显。
房门响了三声,老爷子没应。心想庄弗槿的血太热了,晾一晾他也算好事。
庄弗槿却径自推门走了进来。
庄冶鹤捏着枚棋子抬头看他,说:“长出息了,爷爷的屋子不打招呼也能随意进出了。”
庄弗槿的腰像钢笔尖一样挺拔,却透着点强弩之末的疲惫。
书房里松香缭绕,庄弗槿说:“爷爷,沈怀珵失踪了。”
“哦?下午还和江彦一起出门呢,这么快,找不到了?”
“您一直知道他的行踪。”
“当然,说起来他也是你放在心上的人,庄家的未来一半悬在他身上。我不得不提防。”
庄冶鹤轻飘飘几句话,却像重石一样压在庄弗槿背后。密不透风的压制感从四面袭来。
如果爷爷要对沈怀珵做什么,沈怀珵还能有活路吗?
庄弗槿心神不宁时,又听老爷子问:“你的病怎么样了?”
指庄弗槿一直在控制着的劣等症,隐秘的暴力倾向和伤害他人的本能。
“好很多了,爷爷,只要沈怀珵回到我身边,我会成为一个正常人。”
庄冶鹤笑着捻起茶杯,几口乌龙茶入喉,再抬起眼睛时,眸底寒潮过境般冰冷:“今天上午,景棠和你站在同一片地毯上,质问我,为什么偏疼你。我当时向他夸奖你有血性。”
夸赞的话,被他带出了几分杀伐气。
庄弗槿绷紧的肩膀雪崩般垮塌下去。
残余的茶水被泼在盆栽的土里,老人接着道,“但你热血上头的次数最近越来越多了,不算件好事。先假死,再请一个女人来炒作你和沈怀珵有孩子的新闻,我年轻时也混蛋,却没想你能比我更出格。庄家历代掌门人,没你这样的。”
庄冶鹤说话做事都有其深意,他在庄弗槿身上花费的时间最多,要收获的绝不是眼下频频铤而走险的半成品。
锋锐有余,宽和不足。
庄冶鹤丝毫不怀疑某天庄弗槿会做出拉着沈怀珵殉情共死的事。
他走的每一步都太料峭,满是棱角的璞玉需要打磨。
“我回国后这几天闭门不出,你当我全不关心外头的风雨吗,你为了沈怀珵,冷淡了和陆家的关系,那是自打我父亲一辈就开始的交情,两棵参天大树的牵扯,能影响半片森林的事,你敢说斩断就斩断?”
听到陆家,庄弗槿像被针刺中。庄冶鹤的能力已然深不可测,若陆家这只盘踞在政界多年的巨鳄也要动手他不能再深想,往前几步,手臂支在宽大的书桌上,面对他的祖辈,直直问:“沈怀珵在哪?”
庄冶鹤收敛了所有笑意,脸上每一根皱纹都紧绷似琴弦,他身上从岁月里杀出来的,更老成的魄力明显压制住庄弗槿。
“这个嘛,你需要去问陆司令。他的严苛远胜过我。”
陆驳苍,陆铎辰的父亲。在整个北方军区说一不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