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怀明坐下,手里握着酒杯,没有再倒酒,只是安静的陪坐着。
而赵霖一杯一杯的喝着。
此时,外头弯月高悬,洒落一地光辉,赵霖坐在月色里,即便已经四十了,可那张脸却还是那般惑人,其实……唐远之唐大人的脸和眼前的这个人是有几分相似的。
“父亲走前,我去宗祠里跪见他。他只问我一个问题,为什么非要杀了我的嫡妻嫡子。”一室静默中,赵霖低哑的声音忽然响起,很轻,透着几分飘忽。
方怀明抬眼看向赵霖,沉默,他知道此时的赵霖需要的只是他安静的坐在这里。
“我告诉父亲,因为我要对付唐家,我要拉下唐家,那我就只能杀了柔儿,杀了柔儿了,佑安就不能活着了。但我下不了手了,柔儿扯着我的脚,求我放过佑安……我只能给佑安下毒,如果……柔儿保佑,佑安能够活着,那就最好了……那么,将来,我就只要等着佑安来找我就好……”赵霖轻轻的说着,手慢慢的抚上他的手腕,他手腕上的那墨色手镯……
方怀明垂下眼。
“父亲骂我,说我狠辣无情……说我疯了!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传说……”赵霖说着,嘴角扯着笑,带着几分自嘲。
方怀明抬眼看向赵霖,传说?
“先生……我此生,大概就只能如此了。”赵霖说着,抬眼看向外头的弯月,神色间又似乎冷静了下来,“先生大才,能与先生结识是赵某的荣幸,而先生在我身边也一直都是尽心尽力了……只是接下来的局势已经不在掌控之中,而我是不愿放弃的。所以先生……明日就离开吧。”
方怀明先是一愣,随即轻叹一声,也抬头看向外头的弯月,好一会儿,才慢慢开口,“我是不会走的。”
赵霖侧头看向了方怀明。
方怀明的目光依然落在外头的弯月上,似乎是自言自语又似乎是说给赵霖听,“我记得五年前,与家主相识于金陵的大悲寺中,那时候,家主问我志向……我说,有人图千古留名,有人图富贵无双,有人图权掌天下,我有人图醉卧美人膝……而我,只想见一见天下局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之事,说是猎奇也罢,说是无聊也是,但这一生,我就想见见,世人未曾见过的,未曾经历的……那我也不算白来了。”
赵霖安静听着。
“如今,我也算是见到了,父子相斗,也不算是闻所未闻,但是,家主,你为了实现传说中的七人氏族所构造的朝堂天下,而不惜斩杀爱妻……此番作为也是天下难得一见了……”方怀明说着,目光转向赵霖,微微一笑,“家主,世人也许会痛骂家主,但是,家主为了实现梦想的执着,却也是方某所钦佩的。”
赵霖沉默了一会儿,端起酒杯,朝方怀明举杯示意,一饮而尽。
并州,东林书院。
在大楚,有这么一句话,天下士子出并州,天下学子在东林。
并州是从前朝开始就久负盛名的墨香宝地,在并州,每十户人家就有九户是书香门第,而这几百年来,被世人所传颂称赞的大儒也大都出自并州。久负盛名的大儒和诸多才华横溢的学子们也大多出自东林。
而十多年来,除了一个专门传授技艺,不考科举的骊山私塾,也没有任何一座书院能与东林并肩。当然,宋鸿儒老先生所在的白鹿山书院那是一个特例。
因着并州的特殊,并州学子有自己的独立考场——会考恩科。
别的州府,会考前二十名就可以参加金陵大考,而并州只有前十名,看着似乎极为苛刻,但对并州学子们来说,却是天下独一份的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