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人负气完,试探的目光真扫到他火速备注改成“都不要”了。“……”无语之余莫名来了勇气。温童找茬,“你改回去罢,当着我的面,我想看自己在你手机里本来的备注。”她其实紧张很,额角挂着汗,可能烹饪时热的,也可能从情-欲里弥留的。但就是想娇纵一,因为清楚她喜欢他更多,感情也纯粹更多。可光有喜欢不去争取是远远不够的。“手机给你,你来改。”“我就想要你改。”赵聿生听后好笑,云淡风轻地来捉住她拇指、食指,手握手的姿势,他挟她在屏幕上编辑了“童童”二字。温童忽而眼眶一湿,且极其不争气地抬袖抹,而某人也及时地抱住她,嘘声宽慰别哭了。窗外有索索的细雨拂藤花。此情此景,看起来好像落定了吧,可温童终究不敢问,你心里那杆秤上,我重,还是权益重?满庭坊供着个荣禧班子,唱京戏,祖承程派。班主一代代地沿袭,如今领头的顾老先生因着和温家私交甚笃,常无偿请他们听。每逢后者做宴,也会派人前去助兴。这般,清明将至时分,趁着爷子到上海主持族谱修缮的契机,温家就阖府过来聚席了。远房近戚男女少在看楼上、套间里坐七大桌。唯独温沪东缺席。温童被挟在爷爷边上,坐在二楼。他欢喜这种天伦热闹,但不要温乾凑近,“把一身酒气去了先!现在几点?清早喝的,是宿醉?年纪轻轻这么个喝法不得命了!”“您又不是不晓得。孙儿每天应酬一箩筐的呀。忙着各种人、各种事,和张三喝、和李四喝……”酒气熏熏的人胡吣着答。温肇丰哼道:“无事忙罢了。”“您这就言重,”温乾醉相郎当得领带都歪,他喊在座的评评理,“我肩上有担子的呀。是不是无事忙,谁又才是真的成天无事忙,大家有目共睹。”说着睇温童一眼,散漫且轻蔑。啪地,钳子咬开核桃。温童把仁细细剥碎,再就全部归到爷爷的瓷盘里。无脑人说无脑话,她才不要理,而是有些卖乖嫌疑地哄爷子,“不生气哈。吃点核桃,这东西不知道是不是真能补脑子。能的话正好,有脑子的就补多点,没的就补出个脑子来。”堂下人声太吵,温肇丰一时没听着。倒是温乾急急对号入座,觉得被冒犯了,骂她,“傻逼!什么脑子不脑子,记住,我是你子。”“我子在那边。”温童丢一粒仁进嘴,下巴颏努努父亲方向,“这么说的话,你俩谁是六耳猕猴?你又要怎么喊爷爷,叫爸爸?”好吧,她承认有些过分。只是当下愤不当下毕又很不舒服,忍什么呢,没必要呀,畏缩退让从来辛苦的是自己。这话是赵聿生跟她说的。以及他说,很少有人会因为你的仁慈而受到感化的,多数只会觉得你可怜。因为他们招你的目的就是看笑话,你越忍,他们越快心。“那我要怎么回嘴呢?”抬杠也是门艺术啊。温童请教某人。赵:一句话,嘴巴不要脸一点。……眼下台子上搭的是《锁麟囊》场名选段。首场选妆奁一折,出阁期到,薛湘灵挑嫁妆,小姐有小姐的闺中脾气,一众傧相起哄得她百般羞赧又愈骄矜。于是只听那旦角念白:鸳鸯么,一个要飞的,一个要走的,不要太小,也不要太大。温童太了解这出戏了,乃至会背好几折戏文,信手拈来。因为阿公喜欢听。小时候,古镇年节里戏团演选段她也看过。观众一般都很多,个子矮踮不够,她就坐阿公肩上去。左手糖葫芦,右手吹糖人,甜度爆表,而台上那吉日良辰的婚嫁戏在她看来则更是甜外有甜。说来不信,她当场告诉阿公,想当新娘子!急什么?你现在太小了,不给当的。那什么时候给当嘛!等阿公再个二十来岁罢!满堂唱彩里,温童眨掉湿润,冷暖自知。偏偏此时梁先洲登楼。他这算迟到,路遇堵车,自己来应这种约又是个不伦不类的客,所以连忙到处赔礼。有女眷嗑着瓜子玩笑他,“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呀。大家细听正唱的是什么,小梁,你这个红鸾星不动也得动咯!”这话找得正合温沪远的意,迭声应是呀,也侧耳想听来几句戏文借题挥,只可惜,堂下正唱的是:三番五次总不称心。这原是说锁麟囊的,可单独择出来就微妙。温沪远悻悻收回听觉,作罢了,“上午公司忙,难为你跑一趟。不必抱歉,快坐下来歇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