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她身影前脚出了书房,后脚顾侯脸上的笑意瞬间淡去,只剩下阴沉沉黑漆漆的眸子。
他将笔往桌上一掷,笔杆滚动,笔头甩出墨点落在展开的白纸上。
顾侯盯着那个点,他的人生就像是这张干净的纸,唯有明家母女是他的污点。
世家子被迫娶商贾女,当年在京城中,还有什么比这件事情更让他抬不起头?
哪怕他对外说明氏对他倾心非他不可,也掩盖不了他为了银钱娶明氏的本质。
明氏死了,还留下个顾温瑶。
只要提起顾温瑶,旁人都会提起她母亲,从而引出他当年的屈辱事,所以他怎么可能喜欢这个女儿,又怎么可能把爵位请封给她?
顾侯扔完笔,陈管家就从外面进来。
顾侯闭上眼睛,“她刚才去见过春水了?”
陈管家,“是。”
顾侯皱眉睁开眼,“可曾做了什么?”
陈管家摇头,“未曾,安插在春水院里的眼线说,瑶姑娘只是过去归还首饰而已。”
春水是从哪里来的银钱,又是怎么利用丫鬟买的药,这件事情在顾舒枫死后没两天,顾侯就查的一清二楚。
所以边月手里有春水的簪子,以及边月让顾温瑶替她还簪子一事,顾侯都知道。
“她既有这个野心,自然会视枫儿的血脉为对手,为防止她对春水腹中孩子下手,你多派些人守着小院。”
“还有,之前府里事多图方便,春水的脉都是胡大夫看的,你去寻个新大夫来,让他给春水看诊。”
胡大夫毕竟是顾温瑶的人。
顾侯交代完这些,才说最后一件事情,“明日顾温瑶回老家奔丧。”
陈管家抬头看书案后面的主子。
顾侯徐徐吐气,语气中透出几分轻快解脱,“你同她一起回老宅,回来时,不要让我再见到她。”
陈管家微怔,然后立马低头应,“是!”
顾温瑶再有野心再有算计又如何,不过是个在内宅里折腾的小丫头,是个对父亲抱有期待的小姑娘,跟死去的明氏一样好骗。
刚才那些说辞不过是缓兵之计罢了。
总归父女一场,那就让她怀着美好跟希望,去见她娘吧……
易芸一直跟在顾温瑶身后,只有刚才进书房的时候,她被留在门口。
这会儿见自家姑娘脸色苍白的从书房里出来,立马担忧的上前看她,“姑娘。”
顾温瑶麻木的摇头,直直的出了主院,直到路过花园,她才朝易芸伸出手。
易芸立马上前扶住顾温瑶,用自己的身体撑住她。
顾温瑶几乎整个人都靠在易芸身上,垂眼低头,轻笑出声,不知道是笑自己的演技还是笑顾侯的凉薄虚伪。
“要么说他能娶到我娘呢,”顾温瑶抬手轻抚眼尾的湿润,哑声道:“这等能屈能伸的本事,哪个女子躲得过。”
易芸心疼的不行,哽咽着劝,“姑娘不要难过,就算侯爷不疼您,您还有我呢,还有莫姑娘疼您。”
顾温瑶知道她爹不疼她,但她是第一次清晰的知道,她爹想杀了她。
当年她落水一事,虽是大顾氏做的,如今看来,里头也许就有顾侯的默许。
易芸搀扶着顾温瑶,同时让人去请胡大夫,语气急急话赶着话的说,“姑娘别怕,咱们马上就到院里了,咱们不在这儿,咱们回家。”
顾温瑶握着易芸的手臂,笑着侧眸睨她,“傻姑娘,说什么呢,咱们,哪里有家。”
满府的人,不是勾心斗角的算计她想从她身上得到好处,就是盼着她死从而抹去过去的痕迹。
这样的宅院哪里能算得上是家呢。
顾温瑶撑到青棠院才昏过去。
等她再清醒过来的时候,屋里点着灯,想来是已经天黑。
她平躺在床上,盘算着明日的事情,直到一只手横着伸过来,搭在她额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