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长锋也听劝,便意兴阑珊道:“那就等荣安回来再议。”
勺勺,你快回来吧,老爹快顶不住了,昨晚可是背了大半夜的台词呢。
贵阳府。
谢明灼坐在藩司大堂,底下两列官员,左列为朝廷流官,右列为贵州土官。
如何惩处卢崧等人,自有朝廷律法决断,然杨首领和田首领如何处置,本地土司有话要说。
土司虽已归顺朝廷,但因其地域、历史等因素,土司在部落里拥有极大的自治权,朝廷要处置土司首领,也得跟土司部落的长老们商量着来。
改土归流是一场极为漫长的任务,谢明灼已见识过各族紧密团结的盛世之景,面对此番境况,不仅不觉头疼,反而更加充满干劲。
首先是田氏哭惨:“公主殿下,石阡府以前是咱田氏的地盘,不管多少银矿,都是咱们的私产,如今归顺朝廷,依照律法矿藏确实归朝廷所有,可朝廷吃肉,也不能不让咱们喝汤吧?”
“是极是极,黔地山多地少,这么多族民等着张口吃饭,外头粮价又贵,没钱买粮岂不饿死?”
谢明灼脑子清醒,没陷入他们的逻辑陷阱。
“依诸位耆老所言,只要人将饿死,偷盗抢劫皆可无罪赦免?”
“话也不能这么说,这矿放着不采,岂非暴殄天物?若朝廷放开禁令,该缴的矿税,咱一分不差。”
谢明灼哼笑:“朝廷设禁,是因采矿艰难,役夫多而致农夫少,人都进山采矿,谁来种地?更何况,这些役夫反抗,也是因为尔等缺粮少衣所致,尔等怜惜本族之人,却将横刀对准外地役夫?”
说到底,这些役夫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大启子民。
尚未完全归顺的土族少民,几乎只知土司首领,不识皇帝陛下。
耆老还是那句话:“朝廷顺化咱们,就是为了眼睁睁看着咱们饿死?”
“那我倒是想问问,土司攫取的银利,分了多少给部落土民?”谢明灼厉声道,“尔等土司养不活族民,是尔等庸碌无能,贪婪无度,莫要拿朝廷禁矿做借口。”
威势尽出,震得众人一句也不敢反驳。
“宋知府。”谢明灼缓和语气,看向宋千慕,“先前翻阅旧时政令,其中有一条针对各地土司山民,因地制宜发展农业,齐心协力建桥修路,是何人提议?”
宋千慕:“乃当时藩台林应节所提,石阡府金阳谷道原本乱石嶙峋,坑洼不堪,是林大人亲自带人勘测地形,制策定略,历时三年才修筑而成,他枉死前,路才修了一半。”
道路通行之后,山民便可采摘山货运送出山,便是开采银矿也顺利许多。
“林藩台苦心孤诣,为的就是给尔等谋求福祉,可你们做了什么?竟协同罪魁祸首踩着他的心血,剥削无辜役夫的血汗,赚着丧尽天良的钱财,而今还有脸来让朝廷对杨氏和田氏网开一面?!”
shsx “……”
谢明灼起身:“谁要再为杨氏和田氏求情,朝廷数十万大军不会惯着你们,要么遵守朝廷政令,要么躲进大山,一辈子同虫蚁鸟兽作伴。”
教化少民,一直是流官的基本职责。然碌碌无为,才是多数流官的真实写照。
林应节这样的才是少数。
因为稀少,才更显珍贵。
一想到如此人才,不仅被一群利欲熏心的刽子手残杀,还往他身上泼了延续十年的脏水,她就满心遗憾痛惜。
不除首恶,难消心头之恨。
一众耆老有如鹌鹑,完全没了方才的底气,若公主当真发怒,叫来十万大军镇压,就算他们能躲进深山里,可是家当带不走啊。
宋千慕适时道:“十年前,微臣族叔隐瞒家父,私自上疏朝廷冤枉林藩台,家父知悉之后大恸吐血,不久撒手人寰,微臣恨极,当着全族人的面,诛杀叛徒。诸位耆老无视朝廷法纪,包庇首恶,恕我不敢苟同。”
众位耆老皆面露羞惭,再无反驳的力气。
谢明灼下了最后通牒:“后天日落之前,残害林应节等官员及眷属的首恶若未交出,播州杨氏便只能成为历史。”
杨氏耆老们互相对视,苦涩一笑,最终点头称是。田氏耆老们也不敢再为首领求情,纷纷叹息告退。
第三日,杨氏前首领杨旦,被一群青壮族民强押过来,跪倒在谢明灼面前。
“我给你们吃给你们喝,带你们过上好日子,你们就这么对我?!”
他声嘶力竭,喊得一众年轻族民心尖酸涩。确实,杨老于朝廷是罪犯,于他们而言却是带领他们致富的好首领。
宋千慕碰巧前来,对付这种人,怎能让公主亲自动口?
“你盗采银矿,不过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多少进了你自己的腰包,多少用于族民,大家心知肚明。倘若林大人尚在,他的计划也没有中断,焉知大家的日子不比现在好过?”
一群青壮没有主见,谁说得有理便听谁的,顿时没了怨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