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难过是不可避免的。
老师阖上双目前,她就坐在病床旁,亲眼看到老师有一瞬间仿佛重焕生机,竟直接坐起来,去够床头柜上的青花小圆罐。
是不管走到哪里都捧着的那只。
那双手已经成了枯木松枝,颤颤巍巍捧起小圆罐,递到谢明灼面前。
“公主,这几年你做得已经足够好,虽然老臣看不到您御极的那一日,可老臣能想象到那一天的场景,只是……”
谢明灼一下子落了眼泪,“老师……”
“只是老臣以后不在了,您要多保重,朝政繁忙,也不能累坏了身体。”
“我记下了。”
“还有,做错事说错话也不要怕,及时改正,从中汲取经验,以后不再犯便可。”
“好。”
“这个罐子,跟了我很多年,”昌蔚笑着又往前递了递,“我叫它‘三省罐’,吾日三省吾身,每日记下自己的错漏之处,放入其中,若改了便扔掉,若没能及时改正,错漏便会越积越多,总有一天会溢出来。”
谢明灼想起某次在文华殿,立夏不小心碰掉罐子,她看到里面的三只纸团,原来那是老师对自身的警醒。
“现在为师将它送给你,望你能时常自省警示,莫要被天上的浮云遮蔽了双眼。”
谢明灼恭敬接过,紧紧捧住,郑重回道:“老师放心,我定日日抚躬自问,警心涤虑。”
“好,好,好。”
昌蔚说完这三个字,便靠在床头,彻底闭上眼睛。
昌府大恸。
谢明灼回到文华殿,将三省罐摆在最显眼的位置,不论是批阅奏本还是群臣廷议时,一抬眼就能看到。
不过半日,圣旨送到昌府,追封昌蔚为太子太傅,最高等级的荣衔加身,给足了体面和风光。
昌蔚去世,朝廷局势本该动荡。
但在这三年内,谢明灼早就牢牢掌控了朝堂,朝野内外的声望已然超越皇帝,民间百姓甚至只知公主,不知皇帝。
滕世通顺理成章继任吏部尚书一职,加封为东阁大学士,正式入阁。
他是公主一派,是以就算昌蔚去世,谢明灼的地位也无法动摇。
与此同时,礼部尚书范文心上书乞骸骨,三次之后,谢明灼同意他的请求,召四川巡抚高铨回京任礼部尚书一职,入阁参政。
吏部、礼部主官皆唯公主马首是瞻。
户部袁观德是个墙头草,右侍郎卫桢乃公主派系,左侍郎就算不满,也掀不起风浪。
兵部尚书贺徵早在整顿官驿时,就已经与公主达成一致,近年来表现不显,却也没有其他异常举动。
刑部尚书看得清形势,尤其在皇帝和“驸马”多次联手,成功缉捕要犯之后,便知皇帝醉心于作画,还想为衙署培养更多画师,就是不愿理政。
工部尚书同样如此,三年来天工院风头无两,皇后和齐王捣鼓出来的新鲜器物,一经问世,都迅速风靡全国,全都是利国利民的神器。
其中少不了晋王殿下的广泛宣传。
齐王和晋王都无心朝政,只有公主愿意理政,干得比前面几位皇帝还要好,他有什么理由反对呢?
连皇帝、皇后、齐王和晋王都全力支持公主继承大统,他们这些当臣子的,根本没有必要上去瞎起哄触霉头。
局势越发明朗。
朝臣心里面紧张又焦急,当事人谢明灼却异常淡定。
她没有急着登基,反而继续专心治理朝廷,一个接一个的政令传达下去,都是为富国强兵这一目标添砖加瓦。
某日结束朝会,正准备回乾清宫用膳,边关突然传来急报。
答达部落的图努汗王去世,几个王子争位激烈,多次发生冲突,佤拉、乌凉哈试图趁虚而入,一点好处没得,反而正中三王子巴丹下怀,借他们的手除掉两位兄长,自己登上王位。
成为汗王后,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复仇,借两个部落害死兄长的名义,向他们发起攻袭。
巴丹的野心可见一斑。
他想一统草原,继而挥师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