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捋了捋自己的辫子,有些小得意,昂起下巴,宣布:“当然因为我长大后要娶宋存,他本来就该喜欢我,嫁给我,对我好。”
我是打算等宋存下课,然后通知他我原谅他了。
只是离放学还有一节课的时候,妈妈来接我回家,路上又接上了惠玲阿姨和陶陶皓皓。我们四个开了两个多小时的车才到惠玲阿姨的另一个家里。
街上架着灵棚,我们一下车就有人递来白布,妈妈给我系在腰上,陶陶皓皓还有惠玲阿姨围在了额头上。
我其实想问为什么,但仰头看了看惠玲阿姨,又看了看来往各种系着白布的人流,我闭上嘴,最后什么都没说。
傍晚的唢呐声一阵一阵,盖住了我的不解和难过。
再回到学校是两天后的事情,我也忘记要同宋存和好的事情,努力补了一天的笔记,晚上放学后要写作业,才想起来这茬。
拿上作业跑到宋老二家,我一进门就喊宋存,但只有宋老二拎着锅铲从厨房出来。
“宋存呢?”
“今天他生日,宋存他妈说要接他一起过生日,晚一些才会回来吧。”
“好吧。”
我从书包里掏出一把葡萄味的真滋棒,还有两张武松的卡片,跑到宋存床边给他压在了枕头下面。
“生日快乐,你替我跟宋存说嗷。”
我嘱咐宋老二,又抱着作业本回家。但是晚上十点多,宋老二忽然来拍我家大门,站在门口,他焦急地问我有没有见过宋存。
“他不是在跟他妈一起过生日吗?”
我丢下笔挤到门口,妈妈本来还想让我回去补作业,但听到是宋存丢了,立马拿上手电筒跟宋老二一起去巷子里喊人。
妈妈把我锁在家里,但我睡不着也不想写作业。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那么担心宋存,毕竟小孩也总要有一些自己的独处时间吧。
蹲在窗户旁边,我想起来了我第一次见到宋存的地方,我跟着胡海表哥去坟场旁边偷废铁,宋存躲在坟场偷哭。
我知道了。
从窗户跳出去,我来不及拿手电筒,踩着月色小跑到后山的坟场。埋着宋存爸爸的土堆在第四排,长着一颗柿子树。
我绕过去,踩烂一颗半熟的柿子,看见一张泪痕交错的脸。
“你不问我为什么哭?”
宋存问我的时候,我刚啃了一颗半熟的柿子,舌头涩得像张磨砂纸,于是我摇头,像口吃一样含糊地说:“我最近见过很多人哭,有真哭,也有假哭。有伤心地哭,也有害怕地哭,当然还有莫名其妙地哭。所以我觉得哭不需要理由,就像人要吃饭喝水一样,人也可以随便哭啊。”
抹了把脸上的眼泪,宋存沉默着给坟包拔草,好一会,他扭头看着我问:“你是不是不想跟我玩了?宋霍,你也不想要我了吧?”
额发垂在眼角,他侧着脸,一颗泪珠还坠在下巴尖。我觉得我又饿了,渴望揪着心脏咕噜咕噜地冒泡。
“谁说的,我要你啊,哥,我肯定要你啊,你还得嫁给我,对我好,帮我写作业呢。”
“我脾气不好,想说的话出口总是伤人,我性格也古怪,主动接近我的人没两天就会放弃,甚至于……甚至……”
宋存哑声,无力地坐在坟堆旁,他脸埋在臂弯,只露出一双眼睛看我:“甚至我明明很想告诉你,别不要我,别对其他朋友比对我好,别听我说什么,宋霍,你,你看我做什么……”
说好多,听不懂。
我理解不了宋存在说什么,但他一天没吃饭了,宋存妈妈说好来接他,可直到晚上,宋存还是一个人在约好的公交站等待。
直到最后一辆公交从他面前驶过,宋存折回镇上,没有回家,而是在夜色掩映中走到坟场,宋存爸爸在这里,他的生日想和家人一起过。
“我知道胡海的秘密基地,走,我带你去烤红薯吃。”
牵住宋存的手,我们跑到坟场旁边的破房子里,在生锈的窗户旁边,我扒拉出之前藏的打火机还有红薯干。
“打火机是胡海偷他姥爷的,红薯干是我妈晒的,其实我们之前偷铁也没卖钱,最后被发现还挨了顿打。现在早就不干了。”
我边生火边给宋存解释,他挨着我坐下,一片片用筷子翻着红薯干:“宋霍,我想到你的小名了……”
“啊?”
我还没反应过来,抬头看向宋存时,木棍挑起一阵火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