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昉眼中笑意冷了些,看着那人道,“军师昔日凭一己之力护住晓城,城中百姓皆以军师为救命恩人,家家户户立有军师长生牌位。若你等中了烨、柳二城挑拨离间之计,才会有失民心。”
这话已经将元昉的立场说得很明白,仍旧有坐在远处的人不太服气,混在讨论声中不高不低地嚷了句“功高盖主”。
元昉脸上的笑立刻没了。
他站起身,俯视着座中之人:“诸位一路跟我至此,受尽颠沛流离,如今终于有了安身立业之地,自然珍惜无比。诸君皆是为我着想,我并非不识好歹之人,岂能不知诸君好意?只是军师不仅是城中百姓的救命恩人,更是你我的。各位莫非要为了几句流言,便逼我做那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吗?”
他拔出腰间长剑,一剑劈断面前桌案。
“此话以后不必做说,再有妄谈流言、违逆军师之令者,有如此案!”
座下鸦雀无声,元昉扫视着安分得如同一群鹌鹑的众臣,冷哼一声,长剑归鞘,朝钟情一挥手,邀请道:
“请军师点兵。”
钟情接过令箭筒,朝元昉轻轻颔首,回头时视线不动声色划过萧晦脸上,果不其然在那双黑沉沉的眼睛里看见强行压抑下的憎恶和烦躁。
萧晦自从六年前征服漠北凉城后,就一路顺风顺水、战无不胜到现在。
元昉大概是头一个让他吃瘪的人,派出去的刺客回回不得手,连他亲自出马设计的一场离间计,竟然也被这人想都没想就轻易化解。
那只藏在袖口里的右手在轻轻颤抖。
钟情知道那是萧晦极度愤怒的时候才会有的反应,他生怕萧晦真的不管不顾掏出袖箭激情杀人,赶紧伸出手,借着桌案的遮挡,轻轻拍了下他的左臂以示安抚。
座上元昉正在眼含期待地看着钟情,他全幅心思都放在钟情身上,嘴角挂着一缕讨赏般的笑意,浑然没有察觉到孙护卫的异样。
钟情看着他这天真无害的模样,心中下了一个决定——决不能再让他俩待在一起!
“主公厚爱,属下不敢不从。烨、柳二城已将宛城围困数月,若宛城城破,尧城与庄城再无屏障,恐怕郑歇会摇尾乞降,反咬我等。”
钟情抽出一根令箭递给元昉。
“便请主公带领五千兵马,遣粮草先行,前往宛城解城中百姓围困之苦。”
元昉眨眨眼睛。
他看了眼座下安静观察事态发展的众臣,缓缓蹭到钟情身边,低声道:“军师啊,我这才刚回来几天,屁股都还没做热,你怎么又把我往外赶?烨、柳二城城主倚靠祖上荫蔽,帐中并无大将,这样的仗让卢氏二子前去,绰绰有余。”
钟情朝他微微一笑,将手中令箭扔到那张被剑锋一分为二的桌案前,用同样轻的声音悄声道:
“主公方才似乎说过,违我之令者,有如此案?”
元昉:“……”
当着满庭臣子的面,元昉不能不顾及那句已经放出的狠话——不仅是为了为将者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的信誉,还为了刚帮自己军师立下的威信。
他慢慢踱步到自己座位前那一堆废墟中,捡起令牌,哀怨地看了眼钟情,单膝跪下行礼道:
“元昉得令!”
有将军带头,其他令箭办法下去时也没受到任何阻碍。
当夜,元昉带兵出发,钟情称病不曾前去相送,实际上是被萧晦堵在床上下不来。
他何其聪明,即使一开始的确被钟情的甜言蜜语哄骗得晕头转向,真以为他支走元昉是为了他们的二人世界,但不过半日他就清醒过来。
他按住钟情的肩膀,不让他起身,强行逼迫钟情与自己对视。
“子弗是怕我害他,所以宁愿放他出去征战,对吧?”
钟情不语,但答案已经显而易见了。
元昉不愧是主角。他们初见的那个雨夜,受了那么重的伤依然活了下来,并且没有半点后遗症。两年前被刺客追杀数百次,每一次都惊险万分,但每一次又都有惊无险。
他是世界的主角,NPC们不可能杀得了他。
但萧晦不同。
萧晦身上的变数太多了。他本不该被抄家,但老皇帝下了那样的旨意。他本该在逼迫少帝禅让后顺理成章开辟新朝,但他现在仍然只是摄政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