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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场宴会上,钟情终于恢复自己原本的身份,作为镇西王世子,而非皇后,出现在众人视线中。
但元昉的姿态太自然太亲昵,仅仅是亲自走下台阶抱着他上座这一个举动,就够许多人猜到他们之间的关系。
不少人面露悲愤,却又不敢开口。
并非是畏惧元昉威势。元昉不像萧晦那样睚眦必报,但同样对臣子的劝诫充耳不闻,甚至还会在他们忍不住破口大骂的时候笑着鼓励两句——这简直比萧晦的酷刑还让这些旧臣无可奈何。
让他们真正为难的,是钟情的尊严。
窃国的新王坐在上首,失势的皇帝却屈就下座。
眼下的情形已经大逆不道到应该有谏议大夫出来撞柱死谏,但每当视线落在新王身侧的人身上时,迈出去的那一只脚就会情不自禁的收回。
所以,这一场人人心思各异的宴会,竟然就这样顺利无阻地进行下去。
宴会上歌舞不休,君臣和乐,让人恍惚中以为真的回到二十年前的太平盛世。
直到黄门一声通报——
“北冀王到!”
群臣纷纷扭头朝门外看去。
曾经剑履上殿、赞拜不名的摄政王,现在却为了赴宴,不得不在大庭广众之下接受侍从的搜身。
有人唏嘘几声,连少帝的神色都有几分恍惚。
腰间长剑被卸下,侍卫还想继续摸索,被萧晦一瞪,顿时吓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元昉笑道:“北冀王曾为我朝立下汗马功劳,不必如此严查。放他进来,赐座!”
萧晦毫不客气,在少帝对面大马金刀坐下。
他果然不去动桌上的菜肴瓜果,一双眼直勾勾盯着钟情,像是要把他们分别的这许多日子都在这一时半会儿中补回来。
元昉耐着性子和众臣假惺惺谈了会儿话,半晌后,才好似不经意间提起:“北冀王怎么不动筷?莫非是今日菜品不合你心意?本王这里倒是有好酒一壶……”
他将酒壶推给钟情,双眼却看着萧晦,眼底有深不可测、意味深长的笑意。
“还请北冀王上前来领赏。”
萧晦被这轻描淡写的侮辱气得一张俊脸几近扭曲,但看到钟情拢袖倒酒时的优雅姿态,满心怒火又顷刻间抛之脑后。
他站起来,走上殿前,在钟情面前双膝跪下。
他贪婪地看着那张脸。
钟情倒好酒后,还没来得及举杯,萧晦已经在极尽的思念与爱恋中全然失去理智,恍惚间竟提前伸出手来接。
钟情很慢地举杯,在即将递到萧晦手中时,却忽然避开,随后仰头欲一饮而尽。
“嘭——”
瓷杯相撞、瓷片碎裂的声音震耳欲聋,群臣噤若寒蝉,乐伎舞姬纷纷跪倒,不知发生了何事。
钟情手中已经空无一物。
脚下的碎瓷中酒液四溢,浮着一层不正常的绿沫。
元昉掐住他的下巴,用力擦去他嘴角处沾上的一滴酒液。寒声道:
“阿情,你还真是贪心呢。又想要萧晦,又想要少帝……你以为自尽就能保下他们两人吗?不,你若死了,我会将他们碎尸万段挫骨扬灰,来给你的轮回道铺路。”
钟情吃痛,皱了下眉,萧晦立刻道:“你给我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