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暖阁的门时。
白檀尚未归来,须弥倒是已然坐在谢学谕身边,抿着唇啪嗒啪嗒地掉小泪珠。
雨天天暗,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出的妙莲在一旁掌灯,亮澄澄的光线中,谢学谕放下抵住须弥耳廓的手,温声宽慰道:“没事了,药液灌得及时,耳朵里连一丝红肿都没有呢。”
须弥只是一味鼻尖嫣红地如奶猫般嘤嘤着。
紫檀卷草纹马蹄脚半桌上,搁着七八只空的药碗。
剩下的贵女,碗中也喝得差不多了,正姿态娴雅地用小勺舀着最后几口,忽见叶采薇如马贼般破门而入,俱是手一抖。
江天更是一口热辣辣的祛寒茶从鼻孔中喷射而出,“冒!咳咳咳冒冒!咳咳呕冒失失咳咳咳咳!失失的咳咳、做什么!!”
她咳得涕泪沾襟,心肝脾肺肾都快掉出来似的,嗓子喑哑如鸦。
“呀!大人您没事吧?”“慢些说话,小心再呛着。”几个极有眼力见的斋生立刻给江天抚着背,擦着脸。
这下该怎么办?叶采薇傻眼。
若是下药之时,当场将蓊桃抓个现行,还能算是有理有据。
这会儿,难道要她空口无凭地嚷嚷药茶里有东西?让她们不要再喝了?
谁会信?
只怕她会比蓊桃更形迹可疑。
如果撒谎说灶台的那个小丫鬟无意间窥到了蓊桃下药,倒是可以借机闹大,请人来检查药汤。
可叶采薇又不想把无关人牵连进来。
前世,苍术作为太医的真传弟子,尚且有冤无路伸,更何况一个小小的扫洒丫头?
眼睛一错开,就得被人悄无声息地一指头碾死。
屋中众人的神情变得微妙。
谁都知道叶采薇流落在外十多年。
还能是跟着谁学的?想来,不是些鸡鸣狗盗之辈、杀人越货之徒,就是过得今日没明日的下九流。
不然她也不会将过往捂得那么严严实实了。
贵女们心中因受惊而产生的对叶采薇的怨怼瞬间减淡,转为浓郁的好奇。
方才小公主不还和叶采薇你侬我侬的?
怎么出去了一趟,耳朵里飞进了个小虫,她侍女就对叶采薇冷嘲热讽起来了?
莫不是叶采薇溜须拍马的功夫不到家,失手了?
苍术提着一只旧窑青釉刻岁寒三友执壶,为江天重添新茶,听到妙莲的话,眼底闪过一丝对纷争的厌恶。
夏琬琰倒是蠢蠢欲动地想开口,被正在紫檀桌旁收拾着空药碗的蓊桃用眼神制止住。
叶采薇满脑子都是祛寒茶的事,强装心虚地臊眉耷眼着坐回了许明姌身旁。
闻言,没第一时间出声。
妙莲请谢学谕辨别药液是否对人体无害、递出小瓷瓶时,许明姌一眼就认出是叶采薇的所有物。
不过,许明姌没和妙莲计较,而是看向了须弥,“公主还疼吗?都怪薇薇,总是顾头不顾尾的,把灌耳的药液给了您,竟真一个人更衣去了,也不知道要陪在您身边,看着您无恙才放下心来。”
药液是叶采薇的?贵女们向淌眼抹泪的须弥投去探究的眼神。
刚刚有人问起公主怎么是哭着回来的,妙莲可半个字都没提过叶采薇。
要不是许明姌这会儿说起,大家还以为是叶采薇半道就把公主扔下了,自己一个人东游西逛去了呢。
须弥像个水做的人儿般,泪水不停,向谢学谕身后一躲,惊怯地望了叶采薇一眼,也不多说别的,只嘤咛道:“疼……”
单单这似是而非的一眼,又让众人心中生出无穷的遐想。
若只是耳朵进虫,何至于哭成泪人?是不是,叶采薇对公主做过些什么?
尤其是江天,汗毛一立,太阳穴突突地跳起来。
公主若在峣峣阙中受了什么委屈,闷声不吭还好,一旦在宫宴之类的场合顺嘴提几句、告了御状,头一个倒霉的就是她江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