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看许晓泊总把她这个养女挂在嘴上炫耀,实则他独断得很,一旦慓劲上来了,一头撞死在他面前都没用。
突如其来的“窣云山”三个字把叶采薇打得是眼冒金星、脚冒虚汗,许晓泊见她歘一下从地上蹦了起来,立马眉毛一竖,语含危险道:“怎么,你不服气?”
叶采薇双膝一软,又期期艾艾地跪了回去,“没,我去,我去窣云山就是了。”
两害相较取其轻,比起瘖谷,她更怕许晓泊。
许晓泊有惩治她的一道绝招。
前世有一回,叶采薇惹得他大动肝火。
一开始,他似是放弃了叶采薇般,不罚她也不骂她。但后来,叶采薇的小院“春知处”里开始少东西。
盆花牡丹、廊下的白鹦鹉、池中的草龟锦鲤……
整整十天,叶采薇哭过闹过跪过,春知处里的活物还是一样一样地消失,最后,是一只她捡来的大肚子玳瑁猫。
那猫是叶采薇与许明姌逛夜市时,主动黏上来的。
母猫骨架小,巴掌大小的尖尖脸,看起来仿佛只有四五个月,肚子却涨得跟羊角灯一般。
在一干熙熙攘攘的人流中,偏偏看中了叶采薇,在她腿边秦王绕柱似的蹭来蹭去。
叶采薇心中的怜爱如泄洪般泛滥得一塌糊涂。
她把它带回去,用温水擦拭黏成一绺绺的长毛,顿顿给它喂好的,做软窝、刨梳子,养成一个油光水滑的大漂亮。
还请来兽医估测了小猫们的诞生日。她一边掰着指头数日子,一边给小猫们起了几十个备选名。
玳瑁猫有一双祖母绿的眼睛,不是那种汪绿汪绿的,而像玻璃海,漾着丝丝缕缕的曦光一样的金色。
叶采薇给它起名曜灵。
那是个大晴天。
曜灵一如既往地翻着肚皮躺在草窠里,见许晓泊向自己走近,也只是把毛茸茸的四肢张得更开,方便他摸自己。
叶采薇在那十天里急得颗粒未尽,就剩一口气吊着,只能任由白檀和娄嬷嬷把自己一左一右地压住,眼睁睁看着曜灵被揪着后脖颈一路被拎出了院门、垂花门……被从角门里丢了出去。
随后被一辆疾驰而过的马车碾死。
自那以后,春知处里再也不养花草鱼虫,就连布置都素净了不少,冷清得像个庵堂。
叶家廊庑上,衣影重重,脚步声匆匆。院内院外,处处绛蜡高燃,烤得人发干。
许晓泊这次铁了心要叶采薇吃点苦头,竟要连夜将她打包送走。
叶采薇的行囊被收拾得简单,一箱衣物,一箱文房四宝,就算完事了。
许明姌看着箱奁被抬上马车,还在做最后的挣扎,“父亲,不如让我随薇薇在窣云山上住几日吧,也好盯着她完成夏假的作业。”
“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什么心思,有你在,她哪是去反省?那是去避暑游冶!”许晓泊负手而立,不动如山,跟个降妖伏魔的金刚杵似的,“再说了,你走了,府中一应事务怎么办?这小蛮皮身边有娄嬷嬷足矣。”
许晓泊是个极好面子的人,自叶雨逝去后,虽在外添置了几房外室,但明面上并没有另行续娶,也不曾往府里抬过一个侍妾,在同僚与亲友间赚足了“鹣鲽情深、洁身自好”的美誉。
叶府后宅无主,如今是能者多劳的许明姌代掌中馈。
万事休矣,叶采薇这下真是欲哭无泪了。
她像个影子般,难舍难分地贴在许明姌身旁,蔫巴巴道:“姐姐,你别担心我,两个月很快就过去了。”
许明姌垂睫,眼中滑过一丝叶采薇看不透的晦色,“薇薇……”
她还欲说些什么,娄嬷嬷上前半步,满头银丝亮得人眼疼,敦促道:“大姑娘,该上路了,不然怕是不能在明日天黑前赶到庄子。”
叶采薇二人顿时满面灰败。
许晓泊对这位曾任过四十年宫中女史的娄嬷嬷还是敬重有加的,对她半礼后,微笑道:“劳嬷嬷费心了。若这孽根仍旧不服据唤,您不必手下留情,施夏楚也好,断水粮也好,尽管处治。”
寻常管教嬷嬷可能还会推辞一二,为叶采薇说说好话,可这娄女史不是寻常人。
她从善如流道:“是,老拙记下了。”
叶采薇的肩垮得不能再垮。
说起来,一年前许晓泊为叶采薇挑选身边人时,还颇有曲折。
不是恰巧病了就是在路上遭匪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