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手在层层叠叠的通透纱裙上揉巴了半天,仰着脖子,用红通通的琥珀瞳企盼地望着叶采薇。
就是憋不出一个字来。
叶采薇:“……”
前世她还在疑惑,水月国民风开放,盛行“父妻子继,兄死弟娶”的收继婚,就连琲朝,也早不讲究什么“七岁不同席”了。小公主哪怕是险些遭受污辱,也不该那么潦草地就吞金自尽。
如今总算是明白了。
就须弥这个任人拿捏的小兔子胆,能平安活到这么大,都算是神仙显应了。
也不知她是天生如此,还是因比三朝那天的事吓坏了。
“礼”课在荫樾阁的二楼进行。
此处四面敞风,下临从莺时川引来的活水池子,一岸花树如烟,一岸竹影滉弄,池中锦鲤跃鳞,五光十色,如积金玉。
二楼凭栏处,还妆点了不少开得正烈的万寿菊,重跗累萼,花蜜漙漙,蜂争蝶闹。
侍女鱼贯出入,端来盥洗用的脸盆,行动间无一丝杂音。
周围的贵女们沾湿了棉帕,已经开始用香膏为彼此擦卸早上出门时画好的妆容。
只剩叶采薇二人没有动作。
叶采薇在心里长叹一声,终究是把“躲得公主远远的”这一人生目标暂且搁置下来。
她尽量保持不冷不热的态度开口道:“公主,看来一时半会得委屈您和我组成一组了。”
须弥的金瞳如烟花照空般一亮,头摇如拨浪鼓,涨红了脸,竭尽全力地嚎出一嗓子,将细如蚊呐的音量扩大到了细如蜂鸣,“不、不会!”
她乐呵呵地一步一趋地跟在叶采薇身后,在叶采薇位置对面入座。
礼课的内容很广泛,包含仪容。若是新入学的斋生,就会从描眉画黛、涂脂抹粉学起,但入学两年的抱素斋斋生们,早就不碰这些了。
夫子是在给须弥放水。
当时叶采薇并没有类似待遇,所有课业是直接两眼一抹黑地硬学的,虽然须弥公主得益于身份特殊,但峣峣阙的博士们向来严以律己、严以律学生,优待不会持续太久。
毕竟。
想要成为英国公世子夫人的闺秀千千万,若是须弥的实力拿不出手,丢的不止是两国的脸面,她自己也会在贵圈中寸步难行。
贵夫人可比贵女难当得多。
很多时候,在峣峣阙学到的“艺”是一种交际手段。懂得了上流士族的吃喝玩乐、风月奢靡,才会被眼高于顶的贵夫人们看得起,也才终于有了开口说话的机会。
立志要当世家妇的姑娘们会如想做女官的姑娘们一样,前仆后继、悬梁刺股地想考入峣峣阙,也是这个原因。
须弥一入座,就迫不及待地要对叶采薇说些什么,但一个三十多岁的年轻女子踱步过来,柔声嘱咐叶采薇道:“公主初来乍到,对峣峣阙的课业不熟悉,你多担待些。若是剃得不好,我为你添上两笔,也看不出什么异样的。”
“唔唔?!”须弥像个三岁小孩般,一动不动地由着叶采薇摆弄,脸上的热帕子揭下后,她仿佛才恢复呼吸似的“哈”了一声,颊边带着热气氤氲出来的微微绯色,“剃、剃什么?!”
她的声音甜糯糯的,纵使此时惊叫,也不过是猫儿撒娇般的音量。
叶采薇又拈起一张干爽的帕子,替她轻柔擦着脸膛,解释道:“画眉之前,先要修理眉形,刮去一些杂乱的小绒毛。您若是担心第一次弄不好,省了这步骤便是。”
“这怎么行。”礼课夫子是曾任宫中司赞的宋慎独。
抄手而立的宋慎独干脆坐了下来,亲自事无巨细地指点起须弥,“因噎废食不可取。凡是总有第一次,我在旁看着呢,您不必害怕。看,就像我这样拿住小剃刀便可,斜一点对着皮肤,不费力的……”
峣峣阙的博士们虽是真的博闻强识,但也真是各自有点儿古怪脾气。
譬如宋慎独,就信奉努力能解决一切问题。只要学不死,就往死里学。
总觉得叶采薇是懒惰懈怠,不把学业放在心上,才会成绩那么差。
起先,叶采薇试过沟通。
可宋慎独虽出身薄祚寒门,但人生顺风顺水,凭借自己的天资聪颖与孜孜不倦,一路畅通无阻地考入峣峣阙、考入禁宫。
人么,总是偏信自己的所见所闻的,所以,叶采薇和她解释起来,往往是鸡同鸭讲。
女帝掌权三朝,后宫早已改头换面,不再选用太监,而是尽数改成年轻男侍。为了防止秽乱宫闱,也极少再聘女官之流。
所以,有时这宫中女官的某些职位,可比朝中的一些女官,要来的金贵难考多了。
也愈发助长了宋慎独的骄矜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