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冷冷瞥了她一眼,并未言语,而是睇向地上那两个侍卫,尤其是孙侍卫:“你,抬起头来。”
孙侍卫背脊发僵地抬起头:“夫…夫人……”
王氏眯眸,凝了他片刻,忽而扭脸问身侧嬷嬷:“前几日,从南月山回来复命的两人之中,可有他?”
此话一出,孙侍卫面色发青,下意识往季彤那边瞄了眼。
季彤也屏住呼吸,面上极力维持着不动声色。
长房嬷嬷看了孙侍卫好几眼,摇头:“上回来复命的,不是这个。”
“回夫人,先前奉命接应娘子的陈雄,吃坏了肚子,突发腹痛,是以让卑职替了他。”孙侍卫惶恐答道。
“突发腹痛?”王氏一双凤眸眯得更深:“早不吃坏,晚不吃坏,偏偏那档口吃坏肚子?”
霎时间,屋内气氛变得僵凝。
王氏定定盯着孙侍卫,见他闪烁其词,眼神又直往崔氏母女那边瞥去。
她长在世家深宅,又把持中馈多年,什么鬼蜮伎俩没见过,登时猜到必有内情——
“你们都退下。”
王氏给身侧嬷嬷一个眼色,又看向崔氏母女,神情冷淡:“你们留下。”
崔氏母女身形顿住,尤其是季彤,在王氏那双冰雪般冷冽的注视下,犹如照妖镜下无处遁形的妖精,从里到外看得彻底。
难道……伯母知道了什么?
季彤心跳猛烈,挽着崔氏的手也不禁收紧,直勒得崔氏皱眉,低头唤她:“彤儿?”
季彤陡然恍神,挤出一抹笑:“没…没事。”
长房嬷嬷很快带着其他人退下,方才还人满为患的厅堂,顿时清冷阒静。
那份好似格外漫长的静谧让季彤如芒在背,到底没忍住,佯装迷惘唤道:“伯母,可要派人再回闻喜找一找?万一能找回来……”
“找回来?你不是盼着她死在外头么。”
见季彤勃然变了的脸色,王氏冷笑,凤眸如矩般乜向她:“彤儿,我竟不知你如此心狠手辣,胆大包天!”
“嫂子,您这是什么意思?”崔氏脸色灰白:“这和我家彤儿有什么关系?”
“伯母。”季彤也委屈低唤:“您是否误会了彤儿……”
王氏眉眼间讥讽更甚,而后抬手重重拍了下桌子:“事到如今,你还不说实话?是要将那个孙侍卫叫进来,当着你们娘俩的面盘问个清楚吗!”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季彤知道再要装傻,无疑是火烧浇油,叫王氏更怒。
王氏既屏退旁人才来质问,说明她还是顾及情分,给她留了几分面子的。
心思飞快转了几转,季彤当即跪在王氏面前,含泪仰脸:“伯母消消气,是彤儿不对,指使孙明害了那冉漾……可是彤儿这样做,都是为了伯母、为了六哥、为了咱们季氏啊!”
一旁的崔氏已被自家女儿这番话给震懵了:“彤儿,你在胡说些什么……”
上座的王氏则是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居高临下睥睨着哭得梨花带雨的季彤,冷嗤一声:“你心黑手辣害了冉氏,现下反过来说是为了我和你六哥,为了季氏?实在是荒谬!”
“寿安殿下年方二八,尚未婚配,她又是二殿下的胞妹。此番六哥随二殿下出征平叛,若能大胜归来,圣上定有嘉奖……若是圣上知晓六哥年纪轻轻成了鳏夫,没准能给六哥赐下一门好婚事……”
说到此处,季彤双眼发光,热切望向王氏:“哪怕不能尚公主,随便哪个新妇,家世都强过那冉漾百倍千倍!伯母,六哥注定是要在朝堂有番大作为的,若能有个贤内助和得力的岳家,岂不是如虎添翼,锦上添花?”
这番话字字句句,皆叩进王氏的心坎里。
她自是盼着一向引以为傲的儿子能带领季氏全族更为煊赫,而那冉氏女,于季绪而言,就是块污点——
倘若季绪入仕为官,朝中同僚见他娶了个罪臣之女,面上不说,背后必然耻笑。
且那冉徽营造的圣华塔,是给先太后庆贺冥诞的,皇帝一片孝心塌成废墟,心头难保不怨。若是见到季绪,想到他的妻子就是那冉徽之女,没准连带着看季绪也不顺眼……
王氏越想越觉得,是那冉氏女福薄,嫁进了季家又怎样,坐不稳宗妇之位,无法服众,又怪得了谁。
二房母女俩你一言我一语地在地哭求,直吵得王氏额心涨痛。
良久,她皱眉斥道:“行了,都住嘴!”
崔氏母女霎时噤声。
王氏长指轻敲着桌面,一下又一下,半晌才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