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孝悌,次谨信,泛爱众,而亲仁。”
这些字想来是用兽甲沾墨写就的,每一笔一划都写得极认真,直将那薄薄的草纸划出一条条褶皱。
怀生掌心凝聚灵力,在草纸上微一抹。自此往后,这两张草纸墨字不消,水火难侵,也算是全了一份念想。
等她做完这一切,段东便低声道:“若是可以,他们希望能魂归安桥镇。”
如他们所料,无论是徐娘子还是罗夫子,都选择将魂魄剥离煞兽,即便这样他们会魂飞魄散。
初宿一边朝老槐树走去,一边道:“那便在这里罢。槐树性阴,有鬼魂之称,他们的魂魄散在这鬼槐里,日后想要拜祭,也是个去处。”
无间渡里光线极暗,唯独尽头处点着一豆灯火,两只煞兽安安静静地蹲坐在笼子里,四只兽目平静地望着他们。
那样狰狞的血红兽目,眼神却是人之将死时才有的安详。
看见怀生几人,两只煞兽竟一同俯首磕了个头。
初宿没有用判官笔分魂,而是凝了一丝红莲业火,指尖轻触他们眉心,道:“莫怕,这次不会疼了。”
最先分离出魂魄的是那徐娘子,一缕细弱白光从虎兽眉心飘出,隐约可见是位身姿绰约的女子。这抹残魂太弱,尚未看清眉眼便化作了光点,眨眼消失。
罗夫子的魂魄紧随其后,他的魂灵比徐娘子要亮一些,冲他们拱手一揖也跟着魂飞魄散了。
二人的魂魄一分离,红莲业火顷刻便将那兽魂连同兽身燃烧殆尽。
再回到老槐树下时,两只木笼子已是空空如也。
怀生抬手轻触老槐,闭目浸入心神。黑暗中,那些零碎的执念如秋夜萤火,正伏翅散去最后一点光热。
一时是红烛摇晃,合卺酒尽,夫妻剪发结缘,笑说生生世世永不离。一时又是朗朗书声,鸣蜩??,稚子就花拈蛱调皮嬉笑,老父扶杖倚望目光犹温。
到得最后便是浑浑噩噩的痛,像挣扎在漩涡边缘,拼命地想要逃离那无光无质的幽暗。他们归心似箭,一面躲那漩涡眼,一面慌不择路地窜入一只兽魂里。
霎时一阵撕心裂肺的痛袭来,然而再大的痛楚也挡不住归家的渴望,他们拔足狂奔万里,朝着家的方向而去,直到重重撞开那面温暖如春的结界,方觉重回人间。
怀生缓缓睁开眼,揉了揉隐隐发疼的额头,心想方才那一闪而过的漩涡眼是幻觉么?
漩涡上头漂浮着无数白光,那些难道都是凡人的魂魄?这些凡人魂魄卷入其中,又该去往何处?
头昏脑胀间,一根冰凉的手指轻轻抵住她眉心,霜寒灵力冷得她直打哆嗦,却也将那阵针刺般的疼痛压了下去。
怀生看着辞婴料峭生寒的脸,笑了笑,道:“我没事。”
辞?食指一屈,反手在她额头了,“就你喜欢逞强,看到什么了?”
怀生想了想,道:“看到了他们一生中最美满最不舍也最为牵挂的那些事,还看到了一个漩涡眼,那上面似乎漂浮着许多魂魄。”
“魂魄?”
初宿黛眉微蹙,目光看向那株鬼槐,“修士一旦陨落,便是身死道消元神俱寂。凡人却不然,便是死了,魂魄也不会消散,可入轮回道再世为人。我一直很奇怪,苍琅界的凡人这么多,在九幽不现黄泉不渡的情况下,这些凡人的魂魄既然无法入
轮回道,还能去往何处?"
她天生一对阴阳眼,可视常人不能见之物,幼时便常常能看见一些残魂。但比起因生老病死或天灾人祸死去的凡人来说,那些残魂不过九牛一毫。
这世间本该善恶有序,以六道轮回。苍琅界的凡人若再无轮回,何其不公?
一念及此,初宿心中油然生出一股无名怒火。偏偏这股子怒火又不知该冲谁而去,憋得她难受。
怀生轻握住她的手,认真道:“会查出来的。那个漩涡眼,还有凡人的生魂都去了何处,总有一日我们会找出真相的。”
初宿看向头顶暗沉的天,轻轻“嗯”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