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短的时间便信任一人,这还真是破天荒的头一遭。
他精力不济,同六瓜仙聊不到半刻钟,便又昏昏沉沉睡了去。
半夜醒来,发现那六瓜仙坐在一张蒲团里,头挨床脚,已阖眼睡去,神态很是疲惫。
木床临窗,她坐的位置恰巧就在窗边。
窗外雪意朦胧。
她脸上落了点雪光,唇色与初到这秘地相比,淡了许多,从血气充足的红润到眼下的桃粉。
辞婴看了片刻,复又阖起眼。
他们就此在归云镇住了下来。
知晓他醒来后,那对猎户夫妻时不时会来厢房探望一下辞婴。猎户姓钱,猎户娘子姓木,二人皆是豪爽热心的性子。
辞?如今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样,说起话来有气无力,猎户夫妻每回坐不到一盏茶的工夫,便会起身告辞。
辞婴对此很满意。
他一贯喜静,讨厌吵闹,若不然也不会给那哭包仙待起名不言、不语。每回天罚一结束,他连不言不语都不让靠近,只想一个人静静。
每日的上晌是辞婴最清净的时候。六瓜仙会同猎户一起入山打猎,猎户娘子则要把处理好的猎物皮毛拿去集市里卖。
说来也是讽刺,堂堂两个上仙,身上仙宝随便一样拿出来,都是价值连城的宝物。偏偏这处地方是个绝灵之地,他们空有宝物却拿不出来,生生成了个一穷二白的穷光蛋。
既然决定要留在这里,自然不能白住人家。于是六瓜仙自告奋勇要同猎户一同进山打猎,好挣点银子。
她那身体虽不像辞婴那般从小便在天雷下淬体,但到底是仙人之躯,经灵气洗涤,等闲凶物都奈何不了她,更遑论山里的小兽,每回进山皆是满载而归。
辞婴醒来后的第二十日,已经能扶着床慢慢下地。
这一日正值腊月廿九,六瓜仙离去时本同辞说好了,只进山两个时辰便会回来。之后便歇个十头八天,好开开心心体验一把凡人的年节。
然而她这一走便走了四个时辰。
辞婴躺在床上,只觉身下那铺着好几层褥子的木板平白冒出了无数刺似的,怎么都躺不下去。
干脆便下了床,推开松木窗,拎过一张缺腿木椅,坐在窗边等人。
这宅子很小,只有两间厢房并一个小花厅。
辞婴开的这扇窗正对着院子,院子里晒着处理过的兽皮,气味儿十分不好闻,他一贯是不爱在白日里开窗的。
然而此时此刻,外头的风将院子里的气味吹进来时,他跟闻不到一般,目光始终盯着院子的那道木门。
直到一阵热热闹闹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才不紧不慢地收回目光。
这位六瓜仙有个特质,有她在的地方总是热闹得紧。
在归云镇逗留不到一月,这左邻右舍的凡人们,上至年过八十的耄耋老人,下至不足三岁的无齿小儿,都喜欢她喜欢得紧。连二里外那两只凶神恶煞的看家敖犬见着她了,都要开心地摇一摇尾巴。
没一会儿,辞?果然听见六瓜仙笑吟吟的声音从风里传来。
到得这时,他才终于嫌弃起外头那臭烘烘的气味,“喀擦”一下关起了窗。
六瓜仙被人拦着说了一刻钟的话,方迈着轻快的脚步推开屋门,笑道:“师兄,我回来了。”
她在外人面前从来都是喊他“师兄”,辞婴已经习惯了。正要问她怎么进山这么久,结果目光一触到她脸,那句话便卡在了喉咙。
六瓜仙没发现他的异样,依旧用轻快的语气同他说:“今日猎到的东西不多,只有两只山猪,但这两只山猪长得膘肥体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