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沈父终于坐不住了,急忙亲自跑一趟,对着毫无还手之力的沈羡,连连叹气。
“唉,你看你,有什么出息!”
沈羡一听,哭得更厉害了。
彼时她以为这便是父亲对她所做的最过分的事,直到刘令华因其随口所吟的一句诗而名动一时。
此后,沈父明明还是那样对自己不管不顾,却每每在其嚎啕大哭的时候更改措辞:
“唉,你看看人家刘令华,再看看你……有什么出息!”
沈羡只觉得委屈,不是说能吃一辈子白食么,凭何要与她比较!
再后来,她便不常听见她的名字了。
如今看来,只因她已嫁做人妇。
“这样好的女子,怎么能嫁给太守这样的人……”沈羡本能地感到不解,却又想到太守也是苏家人,看了看苏韫晓,忙合上嘴。
“抱歉。”
“不必顾及我,我没把他当作一家人。”苏韫晓耸耸肩。
“高门之间互通婚姻已成惯例。我听闻,那时的刘渊颇为重视这位满腹才气的侄女,可惜一众高门间来来回回,只我叔父还算合适,人也老实,而刘氏又不肯自降门第与次等高门通婚。”
“也只能委屈她。”
听说苏韫晓这番话,沈羡也着实唏嘘。
“所以他们二人如今才闹成这样。”
“刘氏也自知委屈了她,这才纵容她平日住在山阴母家。”言及此,苏韫晓没来由地气愤,“我也看不起这些成日寄情山水神神叨叨的人。有时真想把这些冠着苏姓,享受着苏家带来的种种便利却无所作为的众多旁支统统赶了,教他们种田去!”
沈羡看着略显郁闷的苏韫晓,话中带着笑意:“可这样一来,这么大的园林,可就只剩你与你母亲了。”
“是啊,只剩下我们了。”苏韫晓脚步慢下来,温吞吞道,“但只剩下我们,整个苏氏还能支撑多久?”
视线交汇,沈羡能从她眼中读出些迷惘。
旋即,苏韫晓轻笑一声,再抬眼,已一如平常。
“不谈这些了,带你逛逛园林?”
这园林这般大,恐怕到翌日天亮都逛不完。沈羡可不愿再在此拖延时间,连忙推脱:“不了,我还想着趁归家的时辰前去集市淘些玩意儿呢。”
苏韫晓却把手一挥,端的是财大气粗:“苏家这儿有匠人,你说想要什么?拿去便是。”
沈羡脱口而出:“同心锁?”
“你买这物什做什么?”苏韫晓双眼瞪得有些夸张,“你有心上人了?可你还未出阁……”
话既出口,断没了咽回去的道理。沈羡一拍脑袋,却拍到了帷帽,险些将其拍落,出声惊呼,连忙将其按回原处,微微仰头,望着夕阳:
“我也不知,听其他女郎说的,我好奇,想看看它长什么样罢了。”
苏韫晓窃笑,显然是不信,却也没多说什么。
日落时分。
赤日业已隐去了身影,徒留残晖挂于空中,沉默着等待轮回。
“苏小姐。”沈羡出声,“再不回去,家中要来人催了。”
“这般听他们的话做什么?”苏韫晓有些急了,“家中若来人,我帮你拦着。”
“可我终是要回的。”沈羡平静回绝,“我明白苏小姐独自与这山林为伴,是孤单了些,但苏小姐总不能挽留一辈子吧?”
沈羡其实不明白。
自己在明面上与她并不熟稔,她为何对自己表现出了超出常理的亲近;也不明白她为何偏不肯放她走,甚至带了些焦急。
苏韫晓敛去面上神色,牵强地挤出一个笑容:“你说得是,我怎么没想到呢。”
“只是,若你一定要走。”苏韫晓的视线在沈羡身上凝滞,“便好生住在府上,莫要随处走……尤其是会稽永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