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原先想让她亲口向他承认自己的身份,如今却平白无故失了这样的兴致,唇线紧绷,他眼中的兴致也已消失殆尽。
“我没有时间陪你猜谜了。”
刀锋突然朝她刺去,在脖颈一寸前忽又松了力。
“听闻宣城侯之女近日于会稽走动频繁,我想这既然是你,应当也多少对沈羡此人有所耳闻。”
“找你背后那人要消息去,找我做什么……”沈羡一挑眉,“他莫非被什么事绊住了,才让你这般手足无措?”
心思骤然被人戳穿,孙存勋眨了眨眼,烦躁地用刀尖拨了脚下沙土,没回答,反道:“不愧是高门贵女,好大的架子。”
那位高权重的太子太保近日来不知受了什么刺激,竟破天荒地主动联络他……即便也只这一回。
孙存勋以为他看见自己势头正盛,终于肯放下身段讨好一番自己,却不成想信中只寥寥几句,也全然与自己无关。
上道沈家有一人名唤沈羡,必会对自己造成威胁,需早日清除祸患。
这话说得不明不白,不曾告知她此刻置身何处,亦不曾告知她究竟会对自己造成什么威胁,他正欲回信详问,又得知刘渊如今正被人留在台城,至今不曾出。
刘渊失联无异于失去全部倚仗。他徒然为自己添了个心患,别无他法,也只能耐着性子从与之相关的人物中下手。
“而今你抓住了我,想要做什么?杀了我?”
孙存勋仔细端详她,道:“你的性命没那么值钱,不急于一时。”
他拎起沈羡的衣领,推着她踉跄几步:“想知道宣城为了你会作出什么让步么?”
一向齐心协力排挤庶族防备自己的世家,内部却并非铁板一块。
族人反目,他乐意看这样的戏码。
…
沈羡软软倒在静室中,蜷起身子,护着双膝,抖如筛糠。
“瞧你这副不堪一击的模样。”孙存勋拉起沈羡,又是一脚,她撞翻了案几之上的茶盏,原先简陋的静室如今更显凌乱。
“我说了什么,教你疯成这样?”
沈羡自一片狼藉之中抬起头来,发丝扭曲地黏在她的脸庞上。她抹了一把方才鼻尖蹭上的灰,笑语盈盈。
“我不过稍稍提了一句,凭你这般对下狺狺狂吠、摇唇鼓舌,对上胁肩谗笑、掇臀捧屁的小人嘴脸,这辈子都不可能爬到你想要的位置,夺得你想要的权力。不过是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中的跳梁小丑罢了……”
“啪!”
清脆的巴掌声在空中回荡,沈羡头猛地一歪,指尖抚上脸颊,轻轻按了按。
“天要亡国,我不过替天行道。”
“至于手段。”孙存勋掐着她的下颌,“还要托你们的福。”
“仅凭高门二字,你们便天生优越,天生享有凌驾于苍生的特权。而我,不过是南迁士族……甚至仅仅是次等高门,便轻易被你们碾在脚底下肆意踩踏。”
“你们坐了几辈子的位置,也该挪一挪,你们所掌握的权力,也该交我用一用。”
“这便是你在百姓穷途末路之际利用他们的最后一丝希冀,以其尸山血海搭你青云梯的理由?你于心何安!”
“说到底,不过是一件趁手的武器。”孙存勋冷哼,“他们是冰面之下沉寂的爆竹,只消点燃他们的怒火,便可连串成片,炸毁整个冰面,倾覆整个江山。”
他眼中带了些得意:“我只不过提前发现了它,你们却对此无知无觉。”
沈羡自口中挤出几个字:“朋比为奸,草菅人命。”
孙存勋掐着脸的手添了力气,声线中带着愠怒:“总比你们道貌岸然,寡廉鲜耻来得好!”
“啪!”
孙存勋的脸却传来火辣辣的痛感,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干笑几声。
身处完全的弱势,全凭自己处置,她却还敢。
她怎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