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室门扉突然被人撞开,拖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他不耐烦地回头,打量的目光从下到上。逆着光,女子面容不甚清晰,他只看见那双睥睨自己的眼。
他全身猛地一抖,咽了咽口水,直起身子来向她行礼,方才追究的心思也飘到了九霄云外,不敢念及。
那日朝会,他曾在太极殿上看过她,那回她极尽张扬,却又令人不敢稍有质疑。
如何不令他印象深刻。
“我来看你,你很不高兴?”
脚步声逼近,他不禁后撤一步,脚跟碾着蒲团。
“不……”
“孙存勋浩浩荡荡地带着人攻打宣城,你为何丝毫不为所动?听人说……”沈羡觉得好笑,“你以为他不会害你?”
太守正欲回应,却又被人打断,他也不敢多说半句,只能恭恭敬敬地听着,而后弱弱为自己辩解。
“苏家一向同孙存勋关系不错,宣城与永兴之间亦有不少往来,我着实没想到……”
“你着实没想到,一向谨慎讨好苏家的孙存勋竟会同苏家撕破脸。”
“是。”太守也挤出一个牵强的笑,“何况这五斗米道还是他亲自传授于我,我又怎能想到……”
“你一向看不起他,也自然不会觉得他能对宣城造成多少威胁。”沈羡道,“但你难道不知,苏家离了苏弘与苏季和,如今宣城正是一片令人垂涎的宝地?”
“即便这些道理你想不清楚,但眼看着孙存勋逼近宣城,你为何半点抵抗也不做,还要逼得自己的夫人与侄女身披甲胄,握着长剑,领着家丁亲自上阵冲杀,自己倒躲在一处龟缩不出?”
“我并非始终对此无动于衷。”
“我已请求神灵出兵助战,统共有数万人,又都是些天兵天将,如何不能击退他们这些肉体凡胎?”
他挺直身板,理直气壮,指了指那地上几张纸符。沈羡循着他的视线看去,感到有些荒唐,不可置信地上下扫视他。
“事到如今你还想着求道问仙,非要他们肉体凡胎地杀到你面前才肯求饶?”
“你笃信道教,想来那些凡间官职与田地于你而言也不过是枷锁。”
太守还真心实意地跟着点头:“是啊……”
“既然如此。”沈羡温和出声,“这宣城太守的位子你不必再做了。”
“你,你怎能!”
沈羡惊异道:“神灵连天兵天将都能给,竟给不了太守一辈子荣华富贵么?”
太守张口结舌,嘴里半天吐不出一个字,吞吞吐吐的,眼里满是不可置信,却在见到沈羡手中明晃晃的一块令牌后熄了火。
他颓唐地跌坐在地,跪着去扯沈羡的衣角,声线里染上哭腔。
“可整个苏家都是如此,为何只针对我?”
“不是只针对你。”沈羡给予一个宽慰的笑,“苏家上下,无一例外。”
沈羡一点一点从他手中抢走自己的衣角,吝啬于施舍他一个眼神,径直别过头去走出静室,迈过门槛,留下一句。
“你们哪里配享有这些……狗鼠之辈。”
他们流离失所,但宣城那些世代受他们压迫,被霸占田地、夺走自由的千万农奴佃客,又何其无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