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妻儿?”
“妻子死于瘟疫,儿子卖了。”
“乡邻?”
男子呈现出茫然神色:“邻近的屋子都空了。”
“你就没有想过杀我?”
“有。”男子敛眸,“每闻昔日交好的友人、远亲离世,我就恨,就想这么做。”
沈羡点点头:“你应当明白,我只要轻轻一挥手,你们就会死于宫卫的刀下,我应该杀了你们,但我没有这么做。”
男子皱了皱眉头,他对沈羡高高在上的语气感到不适。
“你想彰显你的宽宏大量,你想让天下人觉得你体恤民心?”
“是啊。”沈羡理所当然道,“刘渊能利用你们,我也可以。”
“你将我们当作什么?”
她理所当然道:“斗争的工具。”
他倏地举起弩机,直指沈羡,抗拒她的靠近。沈羡见状,面色如常,举止自若,波澜不惊。
“事实如此。”她道,“我们夺走你们的安身之本,田产、将尔等困于偌大的庄园之中,世代不得逃脱、放任天灾横行,将厚粥释作清汤……”
她言语尖锐,不断剜去男子的理智,逼得他粗声警告:
“住嘴!”
她怜悯地看着他,轻叹一声:“我们将百姓丢在地狱里弃之不顾,而今就连你们的怒火也是虚假的,是受人煽动的。”
“你!”
“更恨我了?”
沈羡的声线淹没于雷鸣中,看起来多了分得逞后的快意。
“那就杀了我。”
此言既出,男子反倒猛地恢复了部分神智。他扔了铁锤,压下弩机,如梦方醒。
他隐隐意识到,方才这位皇后殿下所言,或许并非出自真心,她只想激怒自己。
他觉得有些不对劲。
“然后一切问题都能迎刃而解吗?”
“……我不信。”
“或许在你们眼里,我其实算不得什么。但这已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法子了。”
她自认很平静。
从江州一行,目睹民生之艰,庶官之恶始,她已竭尽所能,使尽所有手段,自认无愧于心。
剩下的,只能交给天意。
“我,我不……”男子近乎疯狂地摇着头,随着沈羡逼近的脚步而不断退后。
他突然瞪大双眼,大喊道:“你是不是觉得你死了就能卸下身上的所有担子,放任我们持续沐浴在痛苦之中,能心安理得地在九泉之下看我们被胡族奴役、继续被世家折磨?”
“我怎能就这么放你解脱!”
沈羡像是被雷劈过一般被定在原地,怔然看向男子,半晌,她挤出一个苦笑。
“我真的尽力了。”
“你要我活着,可我还能再为你们做什么?”
她疾步上前,抬手扳起压下的弩机,包裹着男子颤抖的手,在机关之上用力。
“所以,别放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