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砚似乎看出她心中所疑,又说道:“义庄尸体众多,为防染病,通常百姓会以降头香驱病去味。”
“降头香?”
“嗯。”柳砚颔首道,“但此香并不稀有,亦有不少人拿来驱虫。”
也就是说,朱梓宣乔迁所用驱虫避鼠之香是这味名为降头的香料,难怪柳砚身上的香味会如此相似。
“你也觉得那箱子有问题?”李净问。
“不错。”柳砚答道,朝着花丛走去,不知看到了何物,弯腰将其捡了起来。
李净没注意到他的举动,正冥思苦想着,而下一瞬她头皮发麻起来,一阵不容控制的毛骨悚然升起。
“那箱子里,不会是……”后院那么多箱子,她难以置信,“尸体吧?”
这就说得通了,为何箱底有白色结晶,有黑蚁团团缠绕,若箱子中装有尸体,以盐防腐脱水,从而吸引虫鼠啃咬,为此,朱宅大肆燃降头香一来除臭,二来驱鼠虫,他借着置办新宅乔迁的由头,以驱虫而燃香也就名正言顺了。
李净想着,思考得认真:“但我总觉得,他大张旗鼓置办新宅,不止这一个原因。”
朱梓宣他何必将那么多藏有尸体的箱子搬到自己府上,给人留下把柄,他大可随便找个犄角旮旯处抛尸荒野。但经今日一遭,怕是那些箱子早已被他处理了。
“这正是今日我来察院的原因。”柳砚这时出声,说道。
“什么?”
“朱梓宣敢今日上门,想必事后做了万全的准备,此次偷窃案若是交给大理寺,远远不够,很有可能草草了事。”
李净顺着他的意图说了下去:“你的意思,是要御史台介入?”
若是如此,那就不只是普通行窃一案这般简单了,御史台一旦介入,便会上升到朝臣百官的罪行上。
“朱梓宣究竟干了什么?”李净不解。
柳砚目光投向远处的青瓦屋檐上,各家各宅的内院里,翠竹葱葱从墙檐冒出,随风微微摇曳着。
“具体不清楚,但总跟新政有关。”柳砚缓缓道,“青州乃第首个实行之地,而不久后几个邻州也会相继普及,我压了那么多折子,仅靠我一人,也难以力挽狂澜。”
李净不明白:“你为何如此反对新政?”
张世清曾言,何言昭此人虽固执,但人胜在正直清廉,他这种人都对新政百般支持,除此举可造福天下万民,可壮大君王社稷之外,其他缘由她实在想不出来。
此时风大了起来,那几枝细竹左右晃荡,竹叶沙沙作响,刮落了一地,可竹身依旧挺立着。
柳砚朝外挪了几步,挡住了风,他面朝着李净:“新政初衷,是为生民立命,为百姓谋福祉求太平,听着美好憧憬,令人迫不及待一试,可它牵扯到太多官商利益,太过于理想,太过于缥缈,如梦幻泡影,如镜花水月。”
“不试上一试,如何知道行不通?”李净见他如此笃定,不禁问道。
“我不是没想过,但它触碰到至多的利益,却依然被百官推崇,被权臣拥护,未免有些欲盖弥彰。”
柳砚浅笑着,这样同类的话他听过不少,旁人说他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他不辩解,他不信庙堂群臣皆是像何砚言昭那样的人。
有人曾劝他,说总有人会为了这个理想前仆后继,血溅三尺也好,头破血流也罢,你拦不住,也拦不完。若是将新政拦门在外,将来国祚倾斜,这千古罪名便会分毫不差落到你头上。
他执意如此,若是事事都求他人理解,是走不到今日的,世人嗤他狂妄,何妨呢?他偏要登上高寒之巅,做那不畏浮云者。
可此时,他却耐心解释着,因他相信李净是那个能懂他的人。
亦或许是渴望。
终归是人,又怎会不惧严寒?
李净不再发问,她缄默着。
天地间静默了一瞬,风停了,遍地落的皆是竹叶。许久,她才斟酌着开口:“你想我拦谁?”
既知李净明知故问,柳砚依旧回答道:“何言昭。”
“何中丞心系万民,俯首一心全然系于新政上,过之遭其反噬。”
一时之间,李净被灌入太多消息,她愈发觉得头昏脑涨,对柳砚摆了摆手,应和着:“知道了,一时之间我也不能贸然答应你,我会先搞清楚此事,再做决定。”
说着,她揉着脑门转身便打算走,忽然被柳砚叫住。
“你的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