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夫人无声落泪,她出生名门世家,极好的教养,纵使迫于此番的场景,也不失体面。相较之下,倒是她身侧那三个丫鬟的眼中溢满流出的恐惧。
人之常情,亲人与下人相较,没人不会不选前者,柳砚一介俗人,一颗凡心,亦是如此。
卢德的剑刃利削铁如泥,人脆弱的肌肤不懈一击,一剑下去,封喉夺命。
那三人倒在柳砚面前,他道:“可换她一命?”
卢德没允诺,而是走到他面前,弯腰将手中的剑刃递于他手中:“方才是本官动手,理应不算。”
柳砚脸庞血色全无,听他接着道:“这次你亲自动手,你娘一命,和另外二人的性命。”
“我选了,你可说话算话?”
“自然。”卢德笑道,“只要你亲自动手,我绝不食言。”
柳砚目光收回,麻木地盯着地上的灰土与血垢,没什么好纠结的,他自私透顶,他罔顾人命,他只要娘活着。
只要留有一命,流放途中,离上京城千里之远,舅舅会从中斡旋保下她们。
“我选我娘。”他面无表情,毫不犹豫。
“你确定?”
柳砚坚定:“我确定。”
卢德点点头,朝院落扬起下巴,拍手示意,两侍卫麻利地押着人上来。
柳砚视线落过去,侍卫押着一人。
只一人。
一个女子,被蒙着头。
那人走路很是笨重,身子庞大,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踉跄到柳砚面前,她甚至跪不下去。
柳砚眼皮一跳,柳夫人蓦然发出了凄声,侍卫将女子头上的蒙布揭开。
天下的雪愈发大了,落下来盖住陈旧的血,留下一片洁净,它势头急迅,似是慌忙来不及,因为不久后又会有血将它浸染。
女子清丽的眉眼露于天光下。
柳砚满目错愕,他看着柳夫人对他拼命摇头。
一颗心顿然跌落,他无措躲避着她的目光,偏过头却又是另一双泪眼。
姐姐。
阿姐。
“你说过,两命抵一命。”柳砚声音冰冷透骨,恨意压抑不住。
卢德见他脸色不再是一滩死水,而是波澜汹涌,他总算体会到了乐趣与痛快。他特意弯下腰,目光落在柳慈的小腹上:“是啊,她一个,她腹中孩子一个,正好两条人命。”
卢德见他一时迟钝,催促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还不动手?”
柳砚手兀自松开,剑哐当落在地上,他闭上双眼:“你杀了我吧。”
“别急,先死与后死的区别罢。”卢德道,“不过你死之前,尚可为她们留下一条活路。”
圣令曰,柳氏全族男丁于三日后问斩。
柳砚缄默,依旧不肯去拾地上那把剑,卢德猛踹柳砚胸口一脚,他看着人狼狈趴下:“你若再优柔寡断,我便一个都不留。”
说罢,他利落捡起剑刃强硬塞在柳砚手中,剑尖直对着柳慈的腹中。两人不停抗衡,卢德是铁了心让他手刃至亲,而柳砚始终不屈服,他才手卸了力道,转而从一旁侍卫的剑鞘中抽出剑,一气呵成横在柳夫人颈间。
“如此,便都别活了。”卢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