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砚默不作声,只看着她的脸。
雨淅淅沥沥而下,击打人的心弦。
“谁欺负你了吗?”
柳砚忽然问,李净眼睫一颤,她笑吟吟说道:“没有啊。”
可却觉得眼眶在不受控的发热。
一切皆是她自己的决定,怪不了任何人。她没什么好委屈的。
雨声渐敛,水花漾起一层又一层,缓缓停歇下。
李净想要去揉眼睛,很迫切。她极力睁大了眼,面前人的模样渐渐模糊重影,眼眸中的晶莹不可控跌落下来,柳砚的眉眼又清晰明了。
她还未对上他的眼,下一瞬,一团温热覆盖了上来。
柳砚一手撑着伞,另一手盖住了她的双眼。
“这里风大,莫要刮伤了眼睛。”他说。
掌心里的湿热霎时汹涌,一颗一颗砸在他手心里,从指缝间留出。
雨似乎停了,柳砚沉默着,一只手收了伞,手心中的湿润汩汩不绝,若有若无的抽泣,连带着他一颗心亦潮湿着。
他兀地松开了手,见她通红的眼,他轻揉着她的后脑勺,将她揽入怀里。
他们就这般抱了很久很久,久到两副年轻的身躯紧紧贴合,忘了男女有别,忘了于礼不合,忘了逾矩僭越,只感受到胸腔内强劲有力的心跳,扑通扑通不停。
一切抛之脑后。
她从始至终未多说一字,他们不曾言语,却依旧懂得对方眼里所露之意。
“若我是男子,是不是能遂所有人的意?”李净忽然说道。
父亲想要脸面,想要风光,她想实现理想,母亲想要她循规蹈矩。
柳砚手轻搭在她背上,有些动容,世道对女子一向艰难,他想说,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在男子所占的绝对优势下,你能脱颖而出,已胜过天下大半男子。
他准备开口宽慰。
李净忽然从柳砚怀里出来,她的眼眶湿润透亮:“如若此般,那我偏要做女子,若我都羞为女子而耻之,方是遂了他们的意,着了他们的道,我堂堂正正科考入仕,这一切皆是我应得的。”
她要痛斥这狗屁世道,非我过错,却强加于人。
从古至今,错从不在女子之身与否,而是被剥夺的权利,被束缚的思慧,被锁铐的桎梏与枷锁。
柳砚闻言,嘴角噙着浅笑,眸色认真看着她。他倒是多心多虑,她一向如此,内心坚定得不容忽视,亦令人着迷,深陷其中也甘之如饴。
他将身上的氅衣脱下,系在李净身上,氅衣宽大,将她整个人罩住,露出巴掌大秀气的脸蛋。
他声音温和,似乎有无尽的耐心可以挥霍:“是,错从不在你。”
“我柳砚,狂言之矣,十四中举,十七入世清书院,十八进士及第,我逾冠年数载,至今未遇真心佩服之人,而你是第一个,亦是唯一。”
李净微顿,尽管脸上的泪痕未干,也难免破涕而笑,她蹙起眉:“你用不着奉承我,我现在不是你的大人了。”
柳砚微微颔首:“我的?”
“嗯。”李净看他,“你如今,官可比我大。”
“那好办,即今日起,我便是你的大人了。”柳砚眉梢微扬,声音轻朗。
李净撇撇嘴:“那柳大人的意思,是让下官奉承奉承几句?”
她口齿清晰,刻意加重了“大人”二字。
“说说看,本官听听,有什么好听的话?”柳砚即刻摆起当官的架子。
李净稍稍不服,瞪着他,可下一瞬,还未令人做好准备,便真作出夸赞人的架势,话脱口而出:
“我们柳大人君子气节,温其如玉,风采卓绝,才貌双全,恰似神仙。”
面前人言辞夸大,说得眉飞色舞,柳砚笑笑,摇头道:“不入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