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净从知州府离开已是傍晚,她一人走回宅子,推开大门进去,柳砚在院前等着她。
他一人站在那,连夕阳的余晖都眷顾他。
李净走近了几步,耳边响起白无秦的话。
“你当柳砚神通广大,随意找个由头跑到青州来,圣上会不知?”
“他若识相,自己偷溜回去便也就罢了,倘若被我亲眼瞧见,堂堂一国中书令欺骗储君,不在朝堂为圣上分忧,到这青州来,意欲何为?”
白无秦给了她两个选择,一是和柳砚明日便离开青州,回京请罪,二是执意留在此地,死路一条。
“如何?白无秦没有为难你吧?”
“柳砚,你明日回京吧。”
二人同时开口说出。
李净轻笑一声,莫名觉得乏力,她摇摇头:“他是我朋友,怎么会为难我?”
柳砚沉默看着她,半晌,才道:“你要我回京?”
“嗯。”李净接着说,“你出来已经很久了,也该回去了。”
她说着,抬眼往内院看了一眼,小六与长影也在,小六正烧着饭,长影在一旁坐着,二人不知在聊什么,惹得小六吹胡子瞪眼的。
李净移开了视线,再次落到柳砚身上。
“白无秦跟你说了什么?”他问。
李净随口道:“问了些关于新政的事,就没什么了。”
柳砚暗叹口气,他朝李净走近,神色严肃道:“白无秦,不可轻信。”
李净扣着手指头,一言不发,柳砚又接着道:“李净,白朗在朝中是先一批支持新政的人,他的儿子,你觉得立场会和他相悖么?你莫怪我说话难听,你与白无秦,早已今非昔比,物是人非。”
“他不是这样的人。”李净也不知自己在执拗什么,她始终过不了心中那道坎,“他和余慎一样,很善良,很仗义,我愿意相信他。”
柳砚道:“你这话是对你自己说的么?”
一句话,直击要害。
“李净,你在逃避什么?”
“我没有……”
柳砚鲜少这般动气,他上前,紧紧扣住李净的肩膀,语气有些急切:“倘若这次白无秦来青州,不是陛下本意,而是他主动请缨,白朗举荐你为先,是为试探你立场,若你反对新政,白无秦的到来,就是只为除你而后快。”
“他若有意杀你,你难道还要将他当作朋友,对他推心置腹么?”
李净怔愣。她后知后觉:“白尚书,为何要试探我?”她不过八品监察,还入不了大人物的眼。
“具体我不清楚,”他道,“但有一点,你是张世清的学生,何言昭的门下,试探你的立场,便是试探他们的立场。何言昭虽支持新政,但他此人正直,固执,白朗那种人不会放心,至于老师,他门生桃李数不胜数,若他支持新政,那天下大半读书人亦会。”
李净倒是没有想到这层,她心绪渐渐平复下去,连带着一切都清明起来。
白无秦说,吴祥远,孙平惧她揭发,所以想杀她,青州百姓认为她是贪害百姓的昏官,所以想她死。
而柳砚方才又说,若她反对新政,白无秦亦会杀了她。
所有人都想她死。
“既如此,”李净心中有了成算,“那便遂了他们的意,送他们个清静。”
柳砚眉梢微抬:“什么意思?”
话音刚落,院内小六和长影朝他们招呼了一声,叫他们过去用饭。李净应了一声,反手推着柳砚进去。
“过去细说,”她道,“反正你明日赶快回去,若是被朝臣抓住了小辫子,指不定如何参你。走之前,正好帮我一件事。”
李净与柳砚一道过去,小六做了一桌子的菜,他来青州似乎无事可干,偶尔逛逛集市,其余时间光顾着研究菜谱了。他们坐在一桌,李净开始细细道来,她的计划。
期间一壶茶水都饮尽,李净说得略微口干舌燥,她放下手中的空茶壶,对侧方的小六道:“小六,再沏壶茶来。”
小六手里握着竹箸,夹着一块肉,肉的油汁都快要滴尽了,也不见他吃一口。
李净见他发愣,又喊了一声:“小六?想什么呢,心不在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