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正一同去往慈宁宫的路上,端宁太后害病已久,如今秋雨过后,天渐入寒凉,只怕会更难捱。
“太后娘娘洪福齐天,定会无恙的。”
皇帝脚步一顿,停下来,转身看着柳砚,他极为尊敬地唤了一声:“先生。”
柳砚不明所以,还是应道:“在。”
“先生的病可好了?”
柳砚指尖微滞,一脸镇定,躬身道:“承蒙圣上挂念,已无大碍。”
皇帝若有所思颔首,他回过身,接着往前走,柳砚抬眸看他的背影,君心难测,他现下只能默不作言。
半晌,身前人忽然开口:“看来,青州大夫的医术确比上京的精湛。”
柳净心一沉,忙跪下身,却被皇帝一手扶住,他道:“好了,先生,朕知晓你不喜新政,只是下次,别再骗朕。”
说完,皇帝冲柳砚一笑。
魏太祖善尊师孝道,性柔仁义,欺君之罪,此时在他这里轻轻带过,看向柳砚的眼神之中毫无责备之意,他依旧是那个听话懂事的新帝,对自己的老师有无限的尊重敬仰。
而此时,柳砚忽地觉得一阵心惊。
“谢圣上。”
二人进了慈宁宫,殿里一片浓郁的药草味,太后今日略有好转,此时在殿内候着他们,柳砚一进去便看见,太后依旧娴静端庄,她少时出生名门世家,礼仪教养极好,是京中贵门闺秀的典范。
此时,太后嘴角有浅淡的笑意,得体从容,只是脸色苍白。
柳砚行礼,道:“娘娘近日可还安好?”
端宁太后含笑:“无大碍,倒是许久没见柳大人了,雍儿的功课还要请柳大人指教一二。”
柳砚躬身,道:“娘娘言重了,此乃臣之本分。”
三人寒暄了会儿,良久,端宁太后蓦然止了声,她低首缄默,不知想到了什么,她缓缓抬起头,广袖大片大片金线绣的海棠花,艳丽张扬,衬得她脸色愈发苍白如纸。
岁月在她姣好的面容上留满了痕迹。
她看向柳砚,似乎欲言又止。
“你舅舅……”她顿了顿,斟酌一二,又改口道,“定安侯,他……”
皇帝在一旁,眼睫微颤。
柳砚默然,他知道太后想问什么,近来边境连连传来捷报,外敌暂不敢侵扰,家国大事,在圣上面前,在太后面前,总归不一样。
于是他道:“定安侯一切安好,边境一切安好。捷报在,定安军在。”
端宁太后怔然一瞬,随即,她眸中一滩死水蓦然澜动,眉头舒展,心中之情溢于言表:“好……好……”
柳砚抬眼似窥见了她眼中的浮光。
太后唇畔不再是那抹端庄娴淑的笑,她笑得欣慰,也只到后宫主对下臣战功赫赫的欣慰为止了。
柳砚垂眸不语,在他孩童之时,曾见过这位太后,那时她还不是如今显赫之地位,只是个未出阁的小娘子,京城卢家珍爱的幺女。
记忆中,她和舅舅有过来往,也曾在爹娘商议舅舅婚配的适龄女子中,听过卢家娘子的名讳,仅此而已,再无后文。
当年先帝驾崩之时,定安侯乍然现身于上京,这一事引来不少非议。事关皇家宗亲的秘事,柳砚不好参与其中,只言片语最好都不要有,如今定安侯功高权重,亦如此。
所有事最好点到为止。
柳砚静默着,没过多久便告退,离开了慈宁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