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维森显然被凯特尔伯恩教授关于护树罗锅利爪的描述激发了一种混合着敬畏和“想试试底线”的冲动。他的目光被冷杉树干上一根只有小指长短、早已干枯断裂的细枝吸引住了,那根树枝就卡在树皮的缝隙里,离一只护树罗锅栖息的位置不远。
“嘿,迈克尔,你看那根断枝,”戴维森压低声音,带着点兴奋,“你说我要是把它弄下来,算不算威胁它的树,那小家伙会不会真的冲下来挠我?”
“威廉,别犯傻!”唐尼立刻紧张地抓住他的胳膊,声音带着警告,“教授刚说完,别碰树枝!你没看到那家伙正盯着咱们吗?”他指了指那只伏在树缝里的护树罗锅,它那褐色圆点状的眼睛确实正锁定在戴维森身上。
“我就轻轻拿一下,它又没连在树上,本来就是断的!”戴维森的好奇心压过了谨慎和朋友的劝阻。
他挣脱唐尼的手,踮起脚尖,伸长手臂,手指径直抓向那根卡在树缝里的枯断枝。“我就看看它……”
就在戴维森的手指捏住那根枯断枝,试图把它从树缝里抽出来的瞬间——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但在寂静专注的课堂氛围中却显得异常清晰的脆响传来。
声音正是来自戴维森自己,他用力过猛,那根本就脆弱的枯断枝在他手指间应声断成了两截。
这突如其来的、发生在它“守护”树木上的破坏声响,如同点燃了导火索。
戴维森上方那只一直高度戒备、锁定他动作的护树罗锅,细长的身体猛地一弹,快得像一道深褐色的闪电,目标直指戴维森那只还捏着半截断枝的手。
“啊!”戴维森痛叫一声,猛地缩回手,他的手背上赫然出现了三道细长的、渗出血珠的红痕。
伤口不深,但火辣辣的刺痛感让他瞬间倒抽冷气,脸色发白。
“戴维森!”凯特尔伯恩教授立刻注意到了骚动,他那木头假腿“咚咚咚”地快速敲击着草地冲了过来,眉头紧锁,脸上带着“果然如此”的表情,“梅林的胡子,我的话是耳旁风吗?”他一把抓过威廉的手腕,仔细查看伤口,语气严厉,“我告诉过你们,任何靠近它们栖息树的不当举动,都可能被视作威胁!”
“我……我只是想看看那根断枝……”戴维森疼得龇牙咧嘴,又惊又怕,声音都弱了下去,之前的跃跃欲试荡然无存。
“断枝也是树的一部分!强行拿走就是侵犯!”凯特尔伯恩教授毫不留情地训斥,“它们的手指含有轻微的刺激物,会引发红肿和刺痛。”他快速从自己那百宝袋般的口袋里摸索着,“需要土荆芥萃取的药膏中和……”
就在凯特尔伯恩教授翻找的时候,一个平静的声音插了进来,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教授,或许可以试试温和的安抚?它们对突然的噪音和粗暴动作极度敏感,但对平和稳定的情绪有反应。另外,我记得资料提到过,它们对一种特定甲虫的分泌物有天然的亲和性,可以用来建立初步信任?”
凯特尔伯恩教授翻找药瓶的手猛地顿住了。
他抬起头,灰白眉毛下那双锐利的小眼睛带着毫不掩饰的惊异,越过戴维森的肩膀,精准地锁定了声音的来源——是伊芙恩。
她站在几步之外,蓝色的眼眸清澈而笃定,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只有一种陈述事实的平静。她甚至没有看戴维森的伤口,目光依旧停留在她观察的那只护树罗锅身上。
“伊万斯小姐?”凯特尔伯恩教授的声音里充满了惊奇和毫不作伪的赞赏,他完全忽略了还在哼哼唧唧的戴维森,“你……你看过斯卡曼德的新版手稿,还是斯普劳特教授的私人笔记?这个关于甲虫分泌物的细节,连《神奇生物及其产地》标准教材里都只是含糊带过!”
“只是……偶然读到过一些零散的记录,教授。”伊芙恩微微垂下眼帘,避开了教授过于热切的目光,语气轻描淡写。
她能感觉到周围同学投来的目光,有惊讶,有探究,也有戴维森那种混合着疼痛、羞愧和一丝不服气的瞪视。
“偶然?敏锐的观察力和出色的知识储备,伊万斯小姐,拉文克劳加五分!”凯特尔伯恩教授洪亮地宣布,毫不吝啬他的赞誉。
他总算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扁扁的锡盒,打开后里面是墨绿色的粘稠药膏,散发着浓烈的、类似腐烂树叶和薄荷混合的古怪气味。
“给,戴维森,涂上,记住这个教训!”他把药膏塞给威廉,随即又转向所有学生,声音再次洪亮起来:“都看到了?戴维森先生的教训就摆在眼前,现在,继续观察,但都给我把皮绷紧点!记住——尊重树木!”
课堂的注意力短暂地从戴维森的意外上移开,戴维森自己悻悻地往伤口上涂抹着那气味刺鼻的墨绿色药膏,嘴里嘟嘟囔囔地抱怨着疼,目光复杂地瞥了伊芙恩一眼,带着懊恼和一丝后怕。药膏接触到伤口,带来一阵清凉,暂时压下了火辣辣的刺痛。
伊芙恩没有理会那些目光,重新将注意力放回眼前橡树上的护树罗锅。
在索菲娅惊讶的注视下,她缓缓地、极其轻柔地伸出了一根手指,没有靠近护树罗锅的身体,只是悬停在离它栖息树皮几英寸远的空气中。
她的动作带着一种奇异的稳定和耐心,呼吸也放得极其平缓。她模仿着记忆中某个画面里的姿态——不是巫师,而是另一个世界,那些试图接近流浪猫狗的人所展现的、不带任何压迫感的平和。
时间似乎放慢了,身旁的索菲娅都屏住了呼吸。那只刚刚梳理完自己“手臂”的护树罗锅,褐色圆点状的小眼睛转向了伊芙恩悬停的手指。它细小的脑袋微微歪了歪,似乎在评估什么。
周围树叶的沙沙声、远处同学的低语,都成了模糊的背景。伊芙恩努力保持自己的心绪稳定,试图让只小生物感受到她的安全性。
几秒钟,或者更久。
那只护树罗锅细长如枯枝的前肢,极其缓慢地抬起了一根“手指”。它的动作带着一种谨慎,轻轻地、试探性地触碰了一下伊芙恩伸出的指尖。
那触感冰凉、坚硬,如同碰触一小段在清晨林间浸润过的光滑树枝。一丝极其细微的麻痒感顺着指尖传来,并非不适,更像是一种微弱的生物电流。
护树罗锅的小眼睛似乎亮了一下,然后它收回了“手指”,重新安静地伏回树皮的褶皱里,但那紧绷的、防御的姿态明显放松了。
“梅林啊……”索菲娅捂着嘴,发出一声极低的惊呼,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
伊芙恩的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上弯了一下,蓝色的眼底掠过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暖意。这奇妙的、超越言语的生命连接感,是她在这个魔法世界里为数不多能暂时放下心头重负的时刻。
选择保护神奇生物作为选修课之一简直是再明智不过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