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从昏黄完全遁入了黑暗,让他想起了过去写作业时的那个楼道,可现在楼道里的灯被子弹打坏了,无论怎么拍也不会亮。
而且,他的身边再也没有了能够握住他的手的少年。
在父亲同事的帮助下,他很快处理好了他的丧事。
那些大人们夸赞他坚强,可其实是因为他知道,哭泣与软弱不解决任何的实际问题。
他遵循父亲的遗愿把他和母亲的骨灰放在一起。
十八岁的少年孤身一人踏上了南下的火车,按照父亲的规划,进入了华都警察学院特警专业。
警校之中凭实力说话,如同父亲所愿,他把那些仇恨化作了武装自己的利刃,嫉恶如仇。
他无法改变那些已经发生的事,但他能够阻止未发生的事,如果这个世界上没有那么多的罪恶,那就不会再有孩子会有像他这样的童年。
他经过了最为严酷的训练,风雨无阻,厚积薄发,终于杀出重围,破茧成蝶。
二十二岁,容倾以专业第一的成绩,特招进入天宁基地,通过考核之后,进入龙炎战队。
二十四岁,他成为天宁基地最年轻的特战队长。
正如他父亲所愿,那些年的容倾经过浴血奋战,变为运筹帷幄,算无遗策,如同冷面罗刹的龙骨。
他按照上级的要求,亲手制定了那年的魔鬼周计划,要用最为严苛的选拔,挑选出一批优秀的战士。
修长的手指翻开了那一届队员的名册表,他一眼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贺临。
命运轮转,始终遮在容倾头上的阴霾,终于射出来了一道光。
容倾的目光落在旁边的一寸照片上,手指轻轻婆娑而过。
是他,没错。
从男人的脸上他依稀可以看出当年少年的模样。
这么多年来容倾的心里第一次升起这么浓重的期待,他想,如果贺临能够通过考核,那这个人他要定了。
果然容倾也的确没有看错贺临,那是他生命之中最赤诚炙热的少年。
后来的贺临,也如他期盼的那样,走到了他的身边。
贺临会告诉他,生命里不应该只有恨,还应该有爱,他并非孤身一人,爱他的人会主动走向他。
同时贺临还会在最欢愉的时刻,深情坚定地诉说。
——容倾的倾,还可以是一见倾心的倾。
上天对他苛刻,却又在某些时刻,待他不薄。
骨灰堂分为了几个区域,黎尚和贺临从入口大厅进入,一路来到了业务登记区。
他出示了基地提供的凭证,工作人员很快就取出了两个小坛。
记忆里它们放在这里的时候都是沉甸甸的,但是现在真的再次捧起,却发现一个手就能够拿起来。
生前无论是活泼开朗,抑或沉默寡言,到最后只剩下一片寂静。
活着的时候无论怎样美好,只会留下这么多,让亲属寄托哀思。
骨灰坛子上面的名字是黎念初和江执锐,一旁的表格上登记有死亡日期,黎尚辨认了一下没有问题。
然后他签署了一份骨灰托运单,交好了费用。
专业的骨灰托运公司会把这两份骨灰运至云城的骨灰堂进行存储。
黎尚几乎没怎么回来祭拜过他们,也只是不忙的时候赶上清明寒食和双亲忌日,遥寄哀思。
趁着这个机会,黎尚认真地给他们上了香,烧过纸钱。随后看着工作人员把两个骨灰坛收进泡沫箱,打包装好。
他的目光沉静,极其理智地做完了一切,看不出太多的情绪,只是在离开前,黎尚再次伸手抚摸过包好的骨灰坛,对他们小声说:“爸爸妈妈,我会带你们去个新的地方,离我更近的地方。”
贺临一直默不作声地陪着他做完了这一切,他也对着骨灰拜了几拜:“叔叔阿姨,以后我会照顾好黎尚的,你们放心吧。”
随后贺临退至黎尚身边,握住他冰凉的手,攥在手心里,待黎尚的手有一点温度了,也没有松开,而是与他十指相扣,算是一种无声的安慰。
完成了这一切,黎尚如释重负了,像是完成了生而为人的一种使命。
他没有流泪,也没有太过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