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静的夜里,素妙音就这么默默静立,如作长考,继任宗主以来,每一次她为做下艰难决定时,都会这样。
但从未有一个决定,像如今这般漫长。天女曦并未催促,只静静躺着,看向素妙音。
就那么看着,直到素妙音的双眼又一次与幽邃的黑夜相融,如无底暗渊,看不出半分情绪。
“好。”
素妙音接过心灯,将它倒转过来。
插入天女曦胸膛。
倒持的昙华心灯便像是金刚锥,甫刺入天女曦心口,血就汩汩冒出。
历代天女从优昙心灯中汲取前代的功力,亦会在自己将要坐化之际,将曾经汲取的以及自己修炼的功力连本带息还给优昙心灯,但并不是每一代天女都可以好整以暇的完成这个仪式。
便如现在的天女曦,一身沉疾的她,已无法主动将功力归还昙华心灯,但天女一系既然能传承千年不曾断绝,自然有其他方法,应对这种情况。
那是最血腥的方法,也是素妙音正在实施的方法。
染血的优昙心灯大绽光华,仿若绽开的花朵,饥渴的汲取着养分。
天女曦的真元和命力,源源不断的涌入心灯之内,反让她面颊蕴红,现出回光返照之态。
于是,她伸出手,叠在素妙音的手背之上,帮助素妙音一起用力。
素妙音已做出最理性的决定,但天女曦知道这决定的重量,所以即使到了最后,也在与她的弟子一起分担。
温热鲜血浸沃下,手与手交叠的温度,让素妙音想起了她还是饥肠辘辘的幼小丐女时,是天女曦不嫌脏污牵起她的手,成了照亮人生的第一缕光,而如今,她在扼杀这光。
或许这仪式没必要这么着急进行,天女曦虽病痛缠身,但毕竟是修者,且年岁仍不大,至少仍能有二十年甚至更久的寿数,可一个神识不清,卧病在床的天女无法救助世人,更无法应对风云莫测的未来,所以她早死一日,未来的天女就多一日积蓄力量的时间。
“不用……难过……”胸腔被洞穿,让天女曦声音如破了洞的风箱,可她依然眼波温柔“我之后……还会有新的……天女……你我还有……相逢之日……”
“会有新的天女,却不再是你。”素妙音平静道。她早已是智深如海的优昙净宗宗主,痛苦、挣扎都是不必要表现出的情绪,她的手依然坚定有力,将优昙心灯往天女曦胸膛按压,按压,再按压……
“不再是我,才是更好的天女……”喷洒的血液点点滴滴溅在天女曦面容上,她却笑了,这些年来第一次笑,“亏欠的性命……我还……还不上了……找到下一个我……教她这份平等、这份不平……让她成为……更好的天女……去救更多的人……”
话语终结,和煦的笑靥也永远定格在天女面容。
素妙音将头颅深埋,轻吻天女曦的额头,或许死亡是世间唯一的平等,而她,已经将其赠予了她的师傅。
再抬头时,见窗外黑夜已尽,旭日新生,将晨曦挥洒世间。
她的太阳却的熄灭了。
于是,素妙音起身,将昙华心灯从天女曦尸体上拔出,被鲜血浸透昙华心灯汲取了充盈浩瀚的真元,原本闭合的花瓣绽开,散发着圣洁的光辉。
而同样一身血染素妙音开门叫来弟子,无视弟子震惊万分的样子,淡淡号令道:“天女已寂灭,传令‘传灯使’周妙洁,令其持心灯,寻天女转世。”
下一任天女,当有大不同。
她会让下一任天女有大不同!
绝对!,!
p;天女曦淡淡笑道:“你没耐心了?”
素妙音道:“是快没了,留在优昙净宗,作为精神信仰凝聚人心,防范不测,才是拯救更多人的最佳方式。”
天女曦摇头道:“相同的论调,你许久之前就说过。”
素妙音放下手中的笔,看向天女曦,眼中已是邃如渊海,“相同的论调,却是不同的时机。”
“如今是什么时机?”
“天下将乱的时机。”
天女曦面上现出正色,道:“如今四海靖平,虽有也有天灾人祸,但总体仍是海清河晏,何来天下将乱?”
“开唐以来,百年未见大兴刀兵,可这世间,哪有百年的太平?你过往行路百里,所见所闻我皆字字记录,当知正因当今堪称太平,所以骄奢之气已成,土地兼并日重,人心腐化,门第分明,连我辈修者也不能免俗,此皆盛极而衰之兆,自当居安思危,变乱总是不期而至,可不会给我们准备的时间。”素妙音词锋如刀般道。
天女曦陷入深思,已有挣扎之色,良久才道:“可再过不久,便要入夏,我担心天气一热,河东、陇右两地疫情复发,所以置办了两船药材,还要送去。”言语之前,似已因素妙音的说辞而有所松动,只是仍有牵挂之事悬而未决,还不能呆在宗内。
便听素妙音又道,“既然如此,那你便早去早回,明日就出发吧。”
天女曦闻言睁大眼睛,这是第一次,素妙音主动催促她离开。
而素妙音波澜不惊的解释道:“周妙洁师姐要与我争宗主之位,已是势同水火,你这时留在宗内,会平添她的绮念,也不方便我出手。”言语之间,已是宗主之位为囊中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