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那天晚上自己烧起来,是柏溪雪给她喂的药,后半夜言真睁开眼睛,看见柏溪雪搂着她,睡得那样熟,柔软的发丝依偎着彼此的脸颊,好像世间情侣最平凡的一刻。
她听见柏溪雪说梦话,抓着她的胳膊小声喊她名字,絮絮地念叨,言真,对不起。
那一刻她心中某处有一点小小的抽痛,像是吊针回血,让她想要冷笑——现在说对不起,是不是有些太晚了点?
不是没有想过报复柏溪雪的。黑暗中言真睁着眼睛,看柏溪雪那张晶莹美丽面孔,睡得甜美酣然,仿佛戴罪羔羊。
那一刻她带着深浓的恶意想过,干脆就这样践踏柏溪雪的感情吧?让她也感受自己曾经那般的辗转反侧,未尝不算一种公正。
但是就在刚才,除夕夜的小厨房,一片蒸腾的水雾里,柏溪雪轻轻勾住她小指,满怀期待又小心的神色,眼眸闪亮地注视那一锅翻腾的饺子,好像连发丝都在发亮。
言真明白那一刻,柏溪雪真心期望此刻幸福可达地久天长。
于是言真忽然觉得泄气。
算了吧,报复柏溪雪,又有什么意义呢?她看见柏溪雪的脸,爱恋中小心翼翼的女孩子,脸颊饱满有粉红苹果色,衬得言真实打实觉得自己像恶毒巫婆。
她实在是给不起柏溪雪同等真心了。柏溪雪爱她,但这爱能持续多久呢?
她上一段长跑的感情早已灰飞烟灭、云水迢遥。一无所有的人不应做赌徒,言真想,索性慧剑斩情丝,彼此都自由。
她起身去烧水煮汤圆。
时针已经临近十一点了,窗外开始陆陆续续有烟花爆竹声响。柏溪雪洗完澡出来时,言真刚刚煮好汤圆。
酒店实在体贴,随汤圆送到的还有一小罐玫瑰酒酿,言真挖了一大勺,沸水翻腾,顿时满屋甜香。
她将汤圆盛到甜汤里。柏溪雪擦着头发走过来,言真瞥她一眼,又低头,把手上抓的两把瓷勺搁下。
柏溪雪仍是穿着上次那套睡衣,脸孔雪白剔透,被热水蒸得透出粉红。一头湿润的头发,黑长柔亮,此刻被柏溪雪攥在手里粗暴地揉搓。
言真被她暴殄天物的动作弄得皱起眉头。女明星都看重皮肤和头发的护理,曾经言真替柏溪雪吹头,总是要用毛巾小心翼翼攥干,再用吹风机慢慢打理,抹上精油吹到柔顺。
现在柏溪雪这幅自暴自弃的模样,摆明了就是在赌气,要她心疼她。
谁心疼谁啊。言真也赌起气来,少在这里给她摆脸色。她心想,明天一早就叫柏溪雪滚蛋。
两人都气鼓鼓地一屁股坐下。瓷羹碰撞,成为小房间内唯一声响。
言真咬了一口汤圆,清甜绵软的口感在舌尖化开,她低头惊异地看了一眼,汤圆的馅儿居然是燕窝。
柏溪雪显然察觉到了她的惊讶,大小姐抓着调羹,微微矜持地昂一昂首。
……真是骄奢淫逸。言真受不了柏溪雪那臭屁的模样,硬生生把自己的惊讶压了下去,状似波澜不惊地吃完了一整碗燕窝汤圆。
原来金钱吃起来是这种口感。多吃点吧,以后可能就吃不到了。
言真被自己这种穷酸心态逗乐了。
新年前的最后一小时,两个人依旧窝在沙发上看春晚。只是不再头靠头,柏溪雪披着毯子,用梳子扯头发,小声抱怨,怎么这么打结。
那还不是你刚刚胡乱搓干惹的祸。言真看她一眼,那样一头好头发在柏溪雪手里真是遭了老罪。
她再次压抑住过去替她把头发梳顺的冲动——鞍前马后也该有个限度,她在心里骂自己,能不能少犯点贱啊言真。
然后倒计时就这样在柏溪雪和自己头发的打架里过去了。主持人倒数到零点的那一秒,电视和窗外都同样鞭炮喧天锣鼓齐鸣。
一朵又一朵绚丽的烟花冲出天外,团团烟云弥漫,让人不敢想象此刻空气质量。
爆竹声中一岁除。两个人安静地坐在一起,谁也没有和谁说新年快乐。
这句话开头已经说过了,就在几小时,言真笑着对柏溪雪说:“一切都会有个新的开始的,今晚之后,我们就分开吧。”
坏女人、坏女人、坏女人!柏溪雪恨得想挠花她的脸。
但她不敢造次,因为言真已经站起来,把碗筷全都收进了厨房。
两个人的年夜饭,碗碟其实没多少。
言真很快就洗完走出来,一边擦着手上的水,一边低头问柏溪雪:“今晚你想睡床还是睡沙发。”
柏溪雪坐在沙发上仰头看她,看见言真纤细的腰上围着围裙,睡衣袖子挽起来,手臂湿漉漉的还有没擦干的水痕,一幅宜室宜家的模样。
她不知为何有些出神:“我们不能一起睡吗?”
“……你说呢?”
柏溪雪声音无辜:“好朋友也可以睡一张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