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名叫尤冬泠,气质很美,披一件薄薄的开司米围巾,乌黑头发身姿挺秀,很符合大众心目中舞蹈演员气质。
言真见她前简单查过资料,尤冬泠毕业后主要从事形体指导和舞蹈替身的工作,偶尔也会客串几个小配角。
但言真与她并不相熟。记忆里她与言妍只是同班同学,但并未到一个宿舍那么亲近。
于是也没法用叙旧做开场白。言真入座,捧着热茶和尤冬泠絮絮地聊了些诸如横店工作、路程之类的客套话,等到服务生上了肉骨茶,言真主动站起来为她盛汤的时候,女人的眼睛竟笑着转向了她。
竟然是尤冬泠主动先开口:“你是想问言妍的事情吧?”
言真惊讶于她的坦诚,这么多年来她已经习惯太多人一谈及言妍就缄默,因此言真感谢她的单刀直入,也爽快点头:“对。”
她将汤递过去,竭力控制着自己的眼神:“我前阵子见到了楚露。”
“她告诉我,言妍出事是因为当年她们去了个酒局,局上她得罪了人,才有人要报复她。”
肉骨茶滋味鲜美,言真低头给自己也盛了一碗,白瓷描花的碗匙碰撞,丁泠一声响,她小小吸入一口气,才将那个名字和呼吸一同从肺腑中吐出:“那个人,据说是柏行渊。”
尤冬泠脸色已然一变。
“果然,”她低低地叹了口气,“你果然是因为这件事找到我。”
“是啊,”言真垂下眼睛,“楚露告诉我,当年你也在。”
尤冬泠并没有否认,安静地点点头。
然而,她却没有顺着这个话头继续往下说。言真看见她低垂眼睫望着汤面,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一会儿,忽然听见她冷不丁说:“言妍以前是不是学过一点武术?”
真是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言真一愣,脑子还没转过来,尤冬泠已经喝了一口热汤,自顾自地低声往下说:“我记得当年上课,要练一支剑舞,全班就言妍学得最快,软剑耍起来虎虎生风。”
“连老师都有点惊讶,问她小时候是不是有武术功底,她嘿嘿一笑,说哪有哪有,就是小时候楼下跟跳保健操的大妈偷学的。”
确实是很有言妍风格的一句话。尤冬泠的嘴角微微翘起,似乎又忆起那一堂课,年轻的女孩子们坐在大面落地镜前,挤挤挨挨,眉目明媚生动。
那时言妍话音刚落,不记得谁先笑起来,随后很多人都跟着笑。
笑声像鸽子翅膀触碰,扑棱棱飞出窗外。惺忪平常的一堂课,也因如此成为一段难以忘怀的时光。
言真有点无奈:“是啊,她小时候学舞,老师说她肌肉爆发力强,但耐力不好,于是整个暑假每天清早爬起来到楼下广场跑圈。”
“正巧和一支老年广场舞队的时间撞上,大妈大姨们每天六点半,雷打不动穿着艳红明黄的练功服跳扇子和剑舞,领舞的大姨跳得特别好,迷倒楼下张老头。”
“言妍小时候很自来熟,和人家搭话,才知道大姨是体校退休老师,以前教武术表演的,退休了继续在广场舞上发光发热。”
“一来二去的,大姨就开始教言妍她比划几招。正好言妍也有舞蹈基础,学动作自然比旁人更快,大姨应该挺喜欢她,算忘年交了吧。”
“言妍跟她学了一个暑假,要不是后头老师喊停,说她架势快学歪了,她还能继续学下去了。”
“难怪啊,”尤冬泠也低低地笑了一声,“难怪当年那个酒局,好像有人非礼了一个女孩子,那个女孩子尖叫,言妍转身一个手刀就劈到了对方身上。”
她声音不知几多唏嘘:“我还记得那个酒局很大,很多人,因为柏家少爷的名声,想捞油水的、看热闹的,全都过去了。言妍和那个男的打了一架——其实也不算打架吧,是那男的要冲过来打她,言妍只是动作比较灵巧,侧身一闪就推开了他。”
“但偏偏那男人喝醉了酒,个头又大,一下子哐当倒在酒桌上,满桌的酒水就全都碎掉撒掉,酒水四溅,满地纸钞都湿透。”
“整个局几乎因此完全乱掉,场面相当难看,差点惊动警察。”
“我们趁乱跑掉了。”
“所以……”言真握着筷子,无意识地在碗底上划出酱汁痕迹,“那个男人,是柏行渊吗?”
她其实心里早就知道答案,但还是不死心,看着尤冬泠摇摇头,答案果然在意料之中:“不是。”
言真咬住了嘴唇。
“其实这也是我想见你的原因,”她的目光终于落到了言真脸上,缓缓道,“据我所知,那天晚上柏行渊和言妍完全没有交集。”
“甚至言妍当时谈的那个小男朋友,也是柏氏旗下影视公司的艺人,正是当红,柏行渊没理由平白无故毁掉一棵小摇钱树。”
尤冬泠声音带着一种不忍:“所以,如果你想从这里入手找到线索,恐怕很难。”
言真正在夹一筷咖喱蟹,闻言,她的手一动,但并未松筷,只是平静地将那拆出的蟹肉送到自己嘴里面。
咖喱的辛辣从舌尖传来,她咀嚼,发现自己竟神色未变。
只有桌下的手攥紧了桌布,微微颤抖着。
难怪当年言妍从未提到过这件事呢。她其实也不是没有疑惑过,言妍一向是绝不吃亏的性子,怎么会在这件事情上竟全然缄默?
原来是没有证据,什么证据都找不出。那夜之后,她或许意识察觉自己得罪了谁,但却无论如何都找不到自己与那些大人物有所交集的证明——恋情曝光、视频曝光、男友退圈,一桩桩一件件似乎都在坐实那个视频的真实性,她好像彻底被往绝路上赶,但手头却一无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