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钱老才缓缓点了点头,喃喃道:“世界……真大啊……”
夜深灯昏,清茶换了三轮,客厅的窗外天色已由墨蓝泛起鱼肚白。
秦清与钱老对坐而谈,话题从离恨天讲到色欲天,又从神魂投影、虚空界壁讲到意识穿梭与能量守恒。秦清讲得清淡,像是谈风谈雨,而钱老则如一个早年读书人初次入庙,越听越入神,目光发亮,像一把蒙尘的古剑,再次嗡鸣震颤。
他轻叹道:“若能亲眼看看那镜像世界……死也值了。”
秦清未语,只是默默为他续了一杯茶,袅袅热气间,窗外初阳悄然升起。
沙发上,陈灵抱着沐云菲的胳膊,已经睡得小嘴微张,发丝乱了也毫不在意。曾兮兮窝在她背后,嘴角还残留着一丝“仙女下凡”的梦话。
雕鹏倚着门框听了一夜,双眼依旧炯炯;郭芙则盘腿而坐,眸光清亮,不知是被世界的浩渺所震,还是被秦清身上的某种沉稳气质所触动。
小青坐在窗边,一边听着,一边手指轻绕茶盏,思绪却早已飘回那个曾经属于她的世界,山河依旧、人情俱改。
送别时,院中松影婆娑,晨光将钱老的身影拉得细长。他穿着那件看似洗得泛白的中山装,背脊依旧笔挺。
秦清送他到门口。
钱老忽然停步,转头看他:“你昨晚说,你给剧组那边讲了这是拍戏,还写了剧本压新闻?我不觉得妥。”
秦清挑眉,语气平稳:“哦?钱叔为何这么说?”
钱老抿了抿唇角,嘴角一勾:“这是欲盖弥彰,越描越黑。你那剧本里写的再好也没用,别人拍的视频是铁证,哪个剧组会把威亚掉到西湖上面去,哪个剧组也没这个能力。不仅普通人不会信,不普通的人一看就知道你在遮掩,反而会引来更大的麻烦。”
“那钱叔有何高见?”
“你若信我,这事交给我。”钱老轻轻理了理袖口,语气淡然。
秦清一愣,随即笑了。他抬手,拱了个极为标准的古礼:“秦清受教了。那救麻烦钱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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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老回身点头,步履不快,却极坚定地走向门外。
门外,张叔已经将车备好。车门打开,钱老上车前又看了眼秦清,目中满是复杂情绪。
秦清回到客厅时,客厅里昏黄的晨光刚刚洒落进来,穿过落地窗,将一地淡金映在地板上。他的脚步声不重,却沉稳地落在每个人耳边。
秦清抬眼扫过郭芙,又看了一眼倚在沙发扶手上、侧脸被晨光勾出清冷轮廓的小青,心中泛起一丝说不清的感慨。
“才从黑水村出来没几天,”他在心中默念,“这事儿一桩接着一桩,竟又回到了以前那种推着自己往前走的节奏。”
秦清记得那时候自己也是这样,整天跑东奔西,插手各种看似与己无关的麻烦。后来受够了,才装疯卖傻、演市井之徒,藏进山村,避开风雨。
可现在,又因为郭芙,他重新站在了风口浪尖。命运这东西,从来都不是问你想不想,而是看你走不走得掉。
秦清压下心思,走到小青身边,语气平静地开口:“正式介绍一下,我叫秦清,这是郭芙,那是雕鹏,你见过了,那几个还在沙发上睡得死沉的是陈灵、曾兮兮,还有你救的那个女孩子叫,沐云菲。”
说着,秦清又看了眼郭芙腰间那枚重新挂回来的玉佩,顿了顿,转向小青,“你来‘色欲天’,是为了什么?”
小青低头,眼神轻轻扫过郭芙腰间那条泛着淡光的玉佩。她并未绕圈子,也没有试图掩饰,语气一如既往的淡淡,却带着一丝郑重:“为了这玉佩。我想借它的力量,救出我姐姐。”
小青没有起身,没有刻意拉拢谁的目光,只是轻声把话讲完。那平静之中,反倒有种直率的坦诚。
郭芙闻言,不由得心头一动。她目光在小青身上停留片刻,忽然生出一份敬意——这几天一桩接一桩的变故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来,她都差点忘了小青的存在。若换作别人,趁着这几天的混乱早就可以将玉佩顺走,而小青从未动过这念头。
正当场面微沉时,沙发那头传来一声迷糊的咕哝:“救你姐姐?你是说……白娘子?”
陈灵揉着眼睛,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沙哑,脑子显然还没完全转过来,“她不是早就被法海放出来了吗?我记得我小时候看的那个电视剧,讲她儿子考上状元后,法海就把她放了……”
小青却只是轻轻摇头,语气不急不缓:“那只是编出来的故事,可能是想给这色欲天的观众们,一个圆满的结局。现实中,姐姐一直被镇压在雷峰塔下,从未被放出。”
“而且……”她顿了顿,眼神略微冷冽,“姐姐和许仙也从未有过儿子。那许仙,不过是个负心薄情之人。姐姐被法海抓走那日,他不敢反抗,不敢追随,甚至没有踏出门槛一步。”
陈灵这下彻底清醒了,坐直身子,小声嘀咕:“真的假的啊……那我看的都是假的?”
“许仙本就是一凡人,怎么敢和西天佛门作对。”秦清在一旁替她解惑,语气沉稳,“更何况就算按剧本里写的,许仙和白娘子有了孩子,他们的孩子还考上了状元,可不管是那状元还是皇帝,都只是凡俗王朝罢了,那法海的靠山是西天的佛门,可不买凡俗王朝的账。”
空气一时间静了几秒。
在客厅淡金的晨光下,小青站得笔直,青衣随风轻轻拂动,神情平静如水。她向秦清郑重一礼,语气冷静却不失诚恳。
“我看你是个重情重义之人,”她说着,轻轻一指躺在沙发上的沐云菲,“前天晚上我顺手救了你朋友一命。所以我想,若是我现在开口,请你们帮我救回姐姐,你应该不会推辞吧?”
她目光坚定,语气仍旧平静,却有一种不容回绝的底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