骤雨初歇时分,慕怀瑜单骑破开雨幕,往京城家中飒沓而去。
她推门牵马而入的一瞬,便有江水的潮润与鱼腥气倾覆,在穿堂风里,酿成了边关独有的煞气。
这般厉害,惹得仆役们纷纷投来诧异的目光,甚至有两个洒扫婢女被这*腥风逼得倒退半步,更加晕晕乎乎,不知所以。
又有两个仆人看了慕怀瑜半晌,并不曾反应过来这位有着小麦色肌肤的女娘是谁——直到一个嬷嬷走了过来,大声喊了句“慈慈”,她们这才意识到,原来这位女娘正是家主大人的二女儿慕怀瑜!
众人齐刷刷俯身想要行礼,可谁知这位常年在边关摸爬滚打的小将军,眼睛掠过满庭,却只是将手一挥,道:“虚礼免了!”
——就像她不打伞行于这斜风细雨中一般自由畅意。
她只大迈步向前,嘴角洋溢着笑意:“我回来得还算及时,正好见我阿姐一面!”
话音未落,慕怀瑜便瞧见视线所及之处,出现了一把桐油伞,割开了雨幕。
她的心忽然有一瞬间凝滞,伞下那身影她其实熟悉,正是她的兄长慕严。
隔着大老远,慕严便听见了慕怀瑜的声音,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笑,可走到慕怀瑜身前的时候,这笑便变得温厚不已。
她沾染了满身的水意,而他一身锦袍,纤尘不染。
在慕严心中,他自己端的就是这般光风霁月的人物。
那把桐油伞大,忽然倾斜下来,恰恰为二人遮蔽出一方小天地。
“慈慈,多日不见,方才阿兄可听清楚了,你只想找阿姐,不想找阿兄?”他狭长的凤眼半眯着,似乎在打量这一位和自己同姓的妹妹,和自己离心程度究竟有几何。
“二妹归心似箭,连蓑衣都不及披,这么急躁,居然不想见阿兄,可真让阿兄伤心呐。”
慕严嘴上说着伤心,可嘴角翘起的笑意却一直不曾压下来——任谁见了,都认为这是兄妹间的逗乐打趣。
然而慕怀瑜的确不是什么能言善辩的人,面对兄长的两句话,她却只能尴尬地摸了摸头。
这,这要怎么回答呢?
她并不是一个喜欢说谎、否认自己内心的人。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比如此时此刻,她就是急着回来见阿姐。
但是慈慈决定安抚一下兄长。
慕怀瑜咧开沾着雨丝的唇角:“阿兄,我就说一说。反正谷雨宴,你横竖总在家中的!”
他定然在家?呵,这话说得似乎没什么问题,但仔细想来,不就是没有把他这个兄长放在眼里吗!
真让人反胃。慕严一边想着,喉结重重一滚。
他重新打量了一遍这个妹妹。
他不喜欢她。她的性子就像一条野狗,毛毛躁躁,偏生这蠢物还顶着一张百年清贵的皮相!
说实在的,和他勉强关系尚可的妹妹——那也就只有慕兰时了,可惜,她要挡他的道,那么,也就不能怪他不留情面;
至于慕怀瑜,这个粗鄙的武人,白瞎了这个名字!
剩下那个姓徐的,慕严从头到尾都没有将她放在眼里过。连姓氏都不属于慕家,当然不值得他这位长公子费心了。
……呵,这就是他的手足。
也罢,她们得意不了许多时候了。想见慕兰时?好啊,现在就去见吧!
慕严眼底闪过一丝狠厉的锋芒。
以后可就只能去她的墓前见了!
“是啊,我和你兰时阿姊都在家,既已见了我,便去见你的兰时阿姊吧,可要抓紧时间。”慕严笑得如沐春风。
可就是这般温润的笑意,却莫名其妙地让慕怀瑜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想,她的兄长,怎么能够笑得这么难看呢?
……饶是她这种在边关摸爬滚打了很久的人,都保留着慕氏长久以来的秀骨清像。
***
慕怀瑜很快见到了自己的阿姊。
大抵是久别重逢,她便将自己先在庭院中碰见大兄的事情告诉给了兰时阿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