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1章
棺椁被极其庄重地安置在瑟日古冷的座椅前方。
那沉重的落地声,仿佛砸在了每一个北族人的心上。
瑟日古冷那一直保持着洞悉与平和的眼眸,在棺椁出现的那一刻,终于剧烈地波动起来!枯瘦的身体无法抑制地开始颤抖!
那双能看透天机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覆盖龙纹的棺木,仿佛要穿透厚重的木材,看到里面那阔别了半个多世纪的父亲!
痛苦,如同最汹涌的岩浆,瞬间冲垮了他用毕生修为构筑的堤坝!
这不只是丧父之痛!而是家国破碎、王朝倾覆、身为太子却无力回天的滔天巨恸!
是作为儿子,却让父亲的尸骨被泰山巨石镇压了五十多年,却无能为力的悲怆!是在父亲尸骨前却无法跪下忏悔的屈辱!
是五十多年隐姓埋名、苟延残喘的愧疚!
这痛苦如此宏大,几乎要将他残存的生命力彻底覆灭!
他那枯槁的脸颊剧烈地抽搐着,干裂的嘴唇无声地开合,总是透彻的眼眸被浑浊的老泪侵染,苦涩无法抑制地滚滚而出,滴落在那身华贵却空荡的前朝皇子袍服上…
就在这令人心碎的静默与悲戚弥漫开来之际,一个身影走到了棺椁旁,站到了瑟日古冷座椅的侧前方。
是大夏五皇子,褚时環。
他一身大夏皇子仪服,身姿挺拔,努力维持着威仪,但细看之下,能发现他紧握圣旨的手指关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眼神深处藏着一丝紧张——这是父皇交给他的重大任务,关乎漠北乃至整个大夏北境的未来,容不得半点差池。
他深吸一口气,展开手中明黄的圣旨,用洪亮而清晰的蒙古语,以一种激昂而饱含敬意的语调,高声宣读:
“奉天承运大夏皇帝,诏曰:朕与元太子·波儿只斤·瑟日古冷,虽分属两国,然结交已久,实乃忘年之交!朕惜其才,悯其志,常引为知己!然,两国之事,体大关天,社稷为重,朕虽欲全其归乡之念,亦不能因私谊而废国法!”
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广场上传开,每一个字都敲打着北族人的神经。
“今,朕观元太子,病体沉疴,时日无多。人伦孝道,天之经义!朕虽为别国之君,亦不忍见其抱憾终身!特此,允其所请,迎其父——元末帝之灵柩,归葬漠北故土,以全其孝心!”
此言一出,台下又是一片哗然!
原来太子殿下是用自己的生命和最后的配合,换取了圣皇尸骨归乡?!许多北族人的眼神变得极其复杂…但总归是,不能直言苛责一个以命捍卫父亲尊严的人…
褚时環的声音更加高亢,带着一种“皇恩浩荡”的激昂:
“为彰我大夏仁德,念及元太子之功,及黄金家族昔日统御草原之荣光!朕特敕封:波儿只斤·瑟日古冷,为——元王!!”
他刻意停顿,让“元王”这个封号在空气中回荡。
“赐其封地——漠北无际草原!永镇北疆,世袭罔替!”
“钦此——!”
褚时環宣旨完毕,将圣旨恭敬地双手捧向瑟日古冷的方向。
整个广场,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风卷旗帜的声音,和那具象征着屈辱与交换的沉重棺椁,静静地躺在高台中央。
大夏皇帝的谋划,终于图穷匕见。
他用末帝的尸骨,用“元王”的空头衔和“漠北无际之地”的虚妄承诺,将一个垂死的敌人推上了神坛,也将一个巨大的、名为“正统”的诱饵,抛向了整个动荡不安的漠北草原。
而风暴的中心,那个枯槁的身影,只是流着泪,死死地盯着父亲的棺椁,仿佛周遭的一切喧嚣、封赏、算计,都已与他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