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9章
他望着满是新生气息的稚嫩婴儿,沉默了许久。
他们刻意与村民隔绝,以至于至今无人知晓他们的姓氏。可这样封闭的人生,无法永远延续下去。。。。。。
于是,他为新生儿改了姓——姓“秦”。岳文山曾来信,提及愿将家中孙女许配他家,延续血脉——岳家与秦家有世仇,不通婚——“秦”字,便由此而来。
至于名,他起的是“重”,重要的重,寓意这是家族重要的血脉延续。
但弟弟巴尔特却有不同的理解,坚持要唤之为“重”,破灭重立的重。
天道无常,不久后,秦重满月,却突发高烧,令他心急如焚。
这突如其来的病痛,也勾起了他深藏心底的、荒谬却无比真实的恐惧。。。。。。
沾染天机之人,多半难逃“五弊三缺”的天罚。他在天机测算上天赋异禀,早年便能窥见国运轨迹。是否,正是因为他沾染天机,才招致国运逆转、家破人亡的惨祸?!那深埋的懊悔从未平息,此刻更因亲侄的病危而翻江倒海!
他寻遍草药,用尽方法,总算从鬼门关抢回了这脆弱的幼婴。
紧接着,他不顾巴尔特夫妇的苦苦挽留:“大哥!别走!留下吧!您十几年都没碰那些了!肯定没关系的!”毅然决然地离开了。
他漫无目的地游荡,仿佛卸下了重担,又似失去了所有归依。
岳文山听闻他的动向,匆匆赶回西南,出现在他面前,依然以面对主公的姿态大礼参拜,将这些年,遵照他昔日意志——废除种族歧视、铲除菜人市等——在新朝推行政策所取得的成效,密密麻麻写在一张卷轴上,恭敬奉上。。。。。。
他知道这是岳文山的赎罪,但这份迟来的“功绩”在国破家亡的惨痛面前显得如此苍白。
他对岳文山的怨恨并未消减,只是十几年的时光让它沉淀在心底,不再显露于表面。
他跟着岳文山走进那处早已翻修一新、仿佛一直在等待他到来的书院山庄。抬头看到门楣上那泛着新漆光泽的牌匾:“和光书院…”
“‘和其光、同其尘’…是对我说的吗?”他问道。
“非是如此…”岳文山低头陈述,“先祖曾因不屑同流合污而遭奸人所害…老臣敬先祖之顶天立地,却也常想,若能和光同尘,或更能有所作为,将精忠之心与报国之行,分开来看…”
他笑了笑,转头问:“你听说我为侄儿改姓为‘秦’了?”
岳文山沉默颔首。
他在和光书院又住了些年,岳文山以告老还乡之名向褚垣辞官,在书院伺奉着他,直至无疾而终。
在奔丧的岳家人和夏朝官员抵达之前,他凭着岳文山生前的默许,悄然离开了和光书院。
漫无目的地走着,在一处近乎天成的圆形土坪旁停下脚步。他走向一旁与东山村后山颇为相似的矮山,寻了处僻静之地,用双手,一石一木地垒起了一座极其简陋的“拜天观”。
他穿上道袍,并非为信仰,而是恍然彻悟:波儿只斤·瑟日古冷的那一世早已终结。这条残存的性命,已不属自己所有。他是被上天留下、注定要朝拜观天的囚徒…一个被天道圈养的修道之人。
他放下了所有执念,专心修道观天,并不为巴尔特一家起卦问卜,仿佛斩断了尘世间的一切因果。
直到。。。。。。那个倔强的少年一路跪拜着,来到拜天观。
他从少年脸上那三道狰狞的爪痕中,看到了弟弟巴尔特的死讯。。。。。。更清晰地窥见了这个少年——秦重的孩子秦烈——九年后的死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