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切,从袖箭射出到毒箭落地、枪尖断裂、刺客受制,只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快得城楼上的大多数人,思维还停留在元载那句“其心可诛”的激愤尾音上,脸上的惊愕才刚刚浮现!
郭千里的手甚至才按到腰间的刀柄!
城楼之上,死寂降临。
只有粗重、带着极致恐惧和劫后余生般虚脱的喘息声,从郭千里、严武等人喉咙里艰难挤出,冰冷地敲打着每个人紧绷欲断的神经。
浓烈的、带着辛辣刺鼻气味的烟雾从门洞袅袅升起,如同鬼魅般缠绕着城楼的石柱,带来一种地狱入口般的诡异感和窒息感。
郭千里那张粗犷豪迈、惯常写满无畏的脸庞,瞬间失去了所有血色,变得惨白如纸,如同刷了一层石灰。
他魁梧的身躯如同风中残烛般剧烈地颤抖起来,仿佛承受着泰山压顶般的千钧重压。
额头上豆大的冷汗如同决堤的溪流般涔涔而下,沿着鬓角、脸颊滑落,砸在冰冷的城砖上,发出细微却清晰可闻的“啪嗒、啪嗒”声,在死寂中格外刺耳。
“噗通!!!”一声沉闷如重物坠地的巨响!
这位铁塔般的将军双膝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重重地、毫无缓冲地跪砸在地上!
膝盖处的精铁甲叶与坚硬的青砖猛烈刮擦,发出刺耳欲聋的“嘎吱——!”
金属摩擦声,火星四溅!他猛地以头抢地,额头狠狠撞击青砖,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带着骨头与硬物碰撞的微响和皮开肉绽的痛楚:“末将……末将万死!万死啊!!御下不严,竟让逆贼藏于亲兵之中!惊扰天颜,罪该万死!罪无可赦!!请殿下赐死!赐死末将以正军法!!!”
他的声音嘶哑破裂,带着浓重的哭腔和无法言喻的羞愧、恐惧与愤怒,巨大的恐惧和失职感几乎将他整个人撕裂、碾碎!
他身后的那名未参与刺杀的亲兵也早已吓得魂飞魄散,瘫软在地,抖如筛糠,连话都说不出来。
严武的反应稍慢一拍,但紧随其后,脸色同样灰败如死人,扑通一声扑倒在地,身体筛糠般剧烈抖动着,冷汗瞬间浸透了内衬的衣衫,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几乎语无伦次:“末……末将该死!该死!城防……城防竟混入如此多逆贼!末将失察!罪该万死!万死……万死难辞其咎!请殿下……请殿下……”
他伏在地上的脸紧贴着冰冷的砖石,巨大的恐惧让他无法将一句完整的话说完。
元载的反应最为夸张诡异。
他几乎是连滚带爬、手脚并用地扑倒在裴徽脚边,动作仓惶狼狈到了极点,全无平日的从容风度和朝廷大员的体面。
他浑身抖得像秋风中最脆弱的落叶,官帽歪斜,发髻散乱,涕泪横流,声音尖利而惶恐,充满了哭腔:“殿下!殿下息怒!臣……臣万死!臣万死啊!这……这定是五姓七族那些阴魂不散的世家安插的死间!狡诈狠毒!无所不用其极!臣……臣无能!未能提前察觉蛛丝马迹,罪该万死!求殿下开恩!求殿下开恩啊!!”
他语无伦次,额头在冰冷的砖石上磕得砰砰作响,红印立显,只求能抓住一丝渺茫的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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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载心中惊涛骇浪:完了!完了!就在我眼皮底下!
裴徽若迁怒……必须撇清!
而他与丁娘的事情不久前才刚刚被裴徽撞见——他拥有刺杀裴徽的动机。
所以,必须表现得比谁都恐惧愤怒!
丁娘虽未如他们那般哭号请死,但脸色亦是凝重如铁,眼中燃烧着熊熊怒火和耻辱。
她单膝跪地,深深垂首,抱拳的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卑职失职!未能尽查逆贼,致殿下于险境!此乃不良人之耻!请殿下降罪!卑职定当全力追查余孽!”
她的声音依旧保持着冷硬,但紧握的拳头指甲已然深深陷入掌心,渗出血丝也浑然不觉。
她负责长安城内的暗流与情报,此刻在自己眼皮底下发生针对楚王的连环刺杀,对她而言是莫大的耻辱和无法推卸的失职!
一股冰冷的寒意夹杂着怒火顺着脊椎爬升,让她浑身肌肉都绷紧如铁,目光如刀般扫过地上那两名被李太白剑气震慑、面无人色的持枪刺客。
裴徽缓缓转过身,目光平静地扫过脚下跪倒一片、惊恐万状的众人,最后落在那根钉着毒箭、兀自微微颤动的粗大木柱上。
冰冷的夜风卷起他玄色大氅的下摆,猎猎作响,如同死神的披风。
他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但那双深邃的眼眸深处,寒光如冰河乍裂,凛冽的杀意无声地弥漫开来,让城楼的温度骤降,连呼啸的朔风都仿佛为之凝固。
夜风呜咽,卷过长安城西高耸的城门楼,吹得城头旌旗猎猎作响,也吹得地上跪伏着的人群瑟瑟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