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忠怯生生开口,案上的《孝经》恰好翻开在“谏争章”,字迹被阳光晒得发白。
“不是动怒。”
柳奭放缓语气,伸手替少年整理歪斜的幞头:
“是想到朝堂之上,总有些不知变通的人,误了陛下的大事。”
他指尖摩挲着戒尺上的“忠”字那是太宗皇帝所赐,此刻却烫得掌心发麻。
管家在旁低声:“家主,要不要让夫人……”
话未说完,已被柳奭挥手打断。
韩瑗回到府中时,夫人正在廊下晒书。
她指着一本《贞观政要》上的霉斑,絮絮说道:
“岭南湿气重,这样的好书糟蹋了多可惜。
”韩瑗望着书页间魏征的批语,忽然想起今早政事堂的争执。
宇文节说他“像牛一样倔脾气”,而他回敬的“尸位素餐”四字,至今还在殿梁间回荡。
“夫人可还记得李崇?”
他接过书册,指尖划过“民为邦本”四字:
“当年在岭南,他带着百姓筑堤,险些被洪水冲走。
如今考课被评中下,这让边疆的官吏怎么想?”
夫人叹着气替他摘下官帽,触到他鬓角新添的白发:
“听说柳家的人在吏部闹了半日,你……”
“闹就闹吧。”
韩瑗解下腰间鱼符,搁在案头发出清脆声响:
“陛下要的是治世能臣,不是结党营私的蛀虫。”
他望向窗外的槐树,新抽的枝叶在风中簌簌作响,像极了岭南的椰林。
那里的百姓或许不知道考课名单,但他们记得哪个官爷给他们修过水渠,哪个官爷把军粮扣进了自己的粮仓。
是夜,韩瑗在政事堂挑灯重审考课。
烛火忽明忽暗,映得名单上的朱批忽红忽黑。
他在李崇的名字旁批注“政绩卓然,应升上等”,笔尖划破纸张,露出背面柳昱的简历
那上面写着“荫补入仕”,墨迹新鲜得能蹭脏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