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浪起来的小郎君蔫里坏,乖巧的样子又着实纯良。
他轻声说:“我以后年年为女郎做这碗长寿面,一直做到天荒地老。”
谢澜安抬头看他。
她不发天长地久的愿,那滋味她尝过,没什么叫人期盼的。
可是一口面汤下肚,分外暖腹,她神色寻常道:“明年再尝你的厨艺。”
最终剩了小半碗没吃完,谢澜安被目不转睛地盯了一顿饭的功夫,有心逗逗胤奚,将碗推过去,“帮我吃了。”
胤奚忽然肃了神色:“不敢分女郎的寿,你把它吃完。”
谢澜安眉心轻动,看他的眼里起了涟漪。
庭院里传来荀胧几个孩子前来拜寿的笑语,谢澜安回过神,向前倾身看着胤奚,冰凉的发梢擦过白衣郎君手背,她轻笑:“我的寿数我自己定,谁也吃不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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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倏忽而过,到了端午节,谢晏冬说什么也不许一家之主再糊弄过去,拉着谢澜安去谢氏在钟山的别业赏荷散心。
谢澜安遂姑姑的愿,带上长嫂,五娘和常乐,阮韶亭一起。
百里归月才将适应秦淮边迥异于山中的气候,婉谢家主的邀请,在府内休养。
这是女眷们的游园会,胤奚为众人驾车。
“小郎君的伤好全了吗?”出发时谢晏冬在车里关怀,“若是疼千万别逞强,切莫狰开了伤口。
很好,如今府里不称呼他“小郎君”的人,已寥寥无几了。胤奚脸上闪过一丝无奈,被旁边的青崖看个正着,勾了下嘴角。
“多谢四娘子挂心,伤口已愈合了,郎中说可以逐渐活动。”
这日是个艳阳天,钟山别业里花卉环周,烟水明媚。常乐惦记着曲桥风光,引着谢澜安往水榭那边去。
谢澜安噙着浅笑,一手转扇子,懒懒递出另一只手的袖头,任由常乐将自己往那头引,猜想她们给自己准备的惊喜是什么。
转过兰坞上曲桥,谢澜安目光一定,停住了脚步。
只见九曲长桥上,巾帼成群,蛾眉满列。一位位荆钗布裙的女子面朝着谢澜安而立,衣袂飘动迷人眼,一眼望不到尽头。
水面上波纹漪漪,含着荷香的轻风吹动她们的裙裾,也吹动她们眼底的热泪。
谢晏冬与几位娘子无声地退到谢澜安身后。
胤奚看着那道静住的背影,希望这份迟来的生辰礼,能让连月来奔走谋划的女郎高兴些。
桥上没有人说话,明明这一路经历了太多波折,明明胸臆间鼓荡着无比激昂的情绪,明明她们终于见到了朝思日想的谢娘子。
所有人一齐执学生礼,向谢澜安一揖到地。
多谢谢娘子,为女子拏青天。君不负天下人,吾等亦不敢负君,如约而来。
谢澜安已敛去散漫之态,她轻振袖摆,在莲池上朝一众巾帼深揖,还礼。
第88章
“哪一位是南梁苏霖?”谢澜安起身后问。
苏霖站在曲桥第三折,身着襦裙,腕裹纱布,她没想到谢娘子竟知道自己的名姓,心跳加快地迈前一步,重施一礼,声音有些激动:“回娘子,便是学生。”
“火场中临危救人,苏娘子高义。”谢澜安和煦地说,“烧伤不好养,换药且需精心些。也不必心急,总归离初试还有日子。”
她又问:“谁是青嫋娘子?”
青嫋人在末列,换下了花钗艳裳,一条素裙衬得她不施粉黛的容颜清如秀水。
她自觉不配与学子们同列,只是护着她上京的大人,仿佛都忘了她的出身。眼下听到自己的花名自谢大人口中唤出,青嫋怔忡半晌,才低头道:“奴家拜见谢大人。”
谢澜安看过去,目光和看待苏霖并无不同,“你身契已赎,自此便是良人籍。既有才学,想参试也无不可。”
青嫋睁大眼睛。
她万万想不到谢娘子会说出这样一句话。
“不……”是非两片唇,人心里的黑白从来不在于一张纸。恩科是江左学子心中的圣洁净土,她若染指,自己被唾骂是小,还会连累谢御史也被天下人议论。这也是她宁死不肯答应老板那条毒计的原因。
“奴家不能给娘子添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