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强大坚韧、勇敢无畏、精神世界丰盈富足、积极生活的女性,她会度过无比精彩的一生。”
室内鸦雀无声,连玛莉都不由自主地张大了嘴巴,或者说从刚刚希尔薇开始表演的时候,她的嘴巴就没合起来过。
“你认为这是一部关于爱情的电影吗?”卡梅隆想到外界对他这部作品的评价,一个俗气又老套的爱情片,虽然他对此嗤之以鼻,但他也想听听这个女孩的想法。
“不,我不认为它是一部单纯的爱情片。”希尔薇不假思索地回答。
哪怕她只看到了故事的大致剧情,也只在试镜时演绎了其中一个片段,但她知道,卡梅隆耗时两年,又是潜水找船,又是大费周章在室外搭建巨轮实景,肯定不是真的只为了讲述一个富家小姐和穷小子的绝美爱情。
她设身处地想了一下,如果由她来创作一部电影,真的会花将近一亿的投资,就为了让观众为爱情悲剧流泪吗?
一部电影能做到牵动观众的情绪已经成功了大半,但一个有追求的电影人不会只考虑这一点。
高傲的贵族,自给自足的穷人,沉没的巨轮,在灾难降临的那一刻,富人和穷人才能有一瞬间是平等的——面对死亡时同样的惊慌失措。
“虽然杰克和露丝的爱情是故事的主线,但这部作品真正要展现的是人性的傲慢与脆弱。它只是借用‘爱情’这个放大镜,让我们看清当生命进入倒计时时,人们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卡梅隆想呈现的无非就是灾难面前的人性,只是爱情为这个故事披上了一层凄美的外衣。
“我看到两个惺惺相惜的灵魂,跨越阶层的藩篱,勇敢而慷慨地互相奔赴,他们有着惊人的决心和韧性,一次次自救互救,终于冲破牢笼。”
卡梅隆目光微微闪动,既没有肯定她的说法,也没有否定,只是巧妙地转移了话题:“有兴趣参观我的另一个工作间吗?”
卡梅隆带着希尔薇到了他另一个工作的房间。
工作室正中央的高台上,摆放着一个约半人高的精致轮船模型。旁边的大型会议桌上,散落着各种蓝色和白色的图纸,显得有些凌乱。
“我敢肯定,这是有史以来最伟大的作品。”希尔薇凝视着卡梅隆亲手制作的泰坦尼克号微缩模型,脑海中再也容不下其他思绪,“卡梅隆先生,我真的很佩服你,你是一个历史的发现者,又像是另外一个历史的创造者。”
历史的创造者?卡梅隆喜欢这个称呼。
“叫我吉姆就好。”卡梅隆注视着她眼中尚未褪去的惊叹之色。尽管每个进入这个房间的人都会流露出同样的神情,他依然带着骄傲与自豪,向所有人展示着自己的杰作。
“就我而言,拍电影的过程以及为电影做的准备工作都可以看作是在了解历史。历史到底是什么?历史就是人们脑海中共同的幻觉。”
希尔薇自然地接过话头,“而探寻历史,就像一场跨越时空的奇幻冒险,它即是对真相的抽丝剥茧,也是对人性与文明的凝视。”
“没错。”卡梅隆走到希尔薇旁边,看着眼前他耗费整整一年制作出来的精细模型,喃喃自语:“这就是我想拍泰坦尼克号的意义,你不觉得这种感觉很迷人吗?人类制度就像一台巨大的机器,它动力十足,全速前进,无法逆转。”
“当撞上冰山后,富人还是有办法拯救自己,而穷人才是真正受苦的。这艘船就凝缩了一个小型的人类社会,直到生命真正真正受到威胁的时候,我们才会知道自己的选择。”
希尔薇自然也特地去了解过泰坦尼克号的历史,“人类总以为用钢铁、蒸汽机和所谓的等级制度搭建的‘完美系统’就足以征服自然。”
“明知巨轮在驶向冰山,却依然被惯性裹挟前进。”
她的目光重新落回眼前的模型。头顶的灯光洒在涂着黑漆的船身上,泛起粼粼的哑光,像是融入了黑暗,又不甘被黑暗吞噬,倔强地透出微光。
“泰坦尼克号从未沉没,它只是换了一副躯壳在历史中反复航行。我想,真正的沉没不是巨轮的倾覆,而是灵魂甘愿戴上无形的镣铐。”
没有人知道,此刻她的话语在他心中掀起了怎样的浪潮海啸。
两人久久未言,房间里只剩下空调轰隆作响的声音。
半晌,“你说得对。”卡梅隆不禁暗自赞叹,不愧是耶鲁大学心理学系的高材生,她似乎总能从细微之处洞察他人真实的想法。。
希尔薇摇摇头,并不觉得这有什么特别。在她看来,卡梅隆才是那个从无到有构建、甚至创造出全新世界观的人,而她所做的不过是一次简单的文本分析罢了,“只能说是您的故事太能震撼人心,我只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说出了我自己的一点想法而已。”
“allright,从刚才起你就夸个不停,现在还没夸够吗?”卡梅隆再自命不凡,也被希尔薇这不要钱似的赞美弄得有些害臊。
“不,我当然不只是在夸赞您的才华,我是在想,您对艺术创作的追求和热情让我再一次无比深刻感受到电影的魅力。”
此刻,希尔薇的身影仿佛与十四年前那个初次在片场见证电影制作的自己重叠在一起,她目光灼灼,坚定地告诉卡梅隆,既是对现在的自己,也是对曾经的她:“没有比这更棒的了。”
卡梅隆先是被她的直白刺得一愣,哭笑不得地回应:“好吧,这么说我还得感谢自己的故事能再次唤起一位年轻演员对电影创作的执着。”
这也算是他一直以来都有在做的一件事情,他从不吝啬于在自己的电影里启用新人演员,爱德华·弗朗就是最好的例子,在拍摄他的《终结者》前,爱德华没有任何表演的经历,但他就是能从爱德华身上找到他想要的感觉,事实证明,他的感觉从来没有出错过。
也许是真的年纪上来了,埋头在无尽的琐事和各种项目的成本计算中的时候,他偶尔也会感到有几分力不从心,卡梅隆仍旧希望他的电影如同这些年轻人一样,给电影届带来全新的活力。
随后,卡梅隆把希尔薇带回休息区的茶桌旁,给她倒了杯茶,像是寻常聊天一样聊聊了起来,“最近在忙什么?听贝蒂说你今年五月份要毕业了?”
希尔薇的眉毛微微上扬,先是带她参观另一边工作室的模型,又关切地询问她的近况,这明摆着就是卡梅隆对她很满意的表现。
她接过卡梅隆递过来的茶杯,也没打算瞒着他,这又没什么不好说的,“是的,今年五月份就是我的毕业典礼了,至于最近,我刚刚接了一部电影,预计下个月月初进组拍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