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书记办公室里,夕阳透过百叶窗斜切进来,在深色的实木办公桌上投下明暗交错的条纹。林东峰坐在皮椅上,指尖夹着一支没点燃的烟,烟身已经被捏得微微变形。
他盯着桌角那本摊开的《省委工作简报》,目光却涣散着。
胡长河办公室里的场景还在脑子里反复翻滚:胡书记放在桌沿的手指、肖志勇递过来的茶杯、冯文生手里那份标注涉密的材料,还有沈青云打电话时平静却不容置疑的语气,每一个细节都像针一样扎在他心上。
办公桌上的座机突然响起,尖锐的铃声打破了沉默。
林东峰猛地回神,抓起听筒时指节都在发紧,看清来电显示是家里,才稍稍松了口气,却又瞬间提起心来。
“老林,你今天怎么还不回?”
妻子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带着明显的焦虑:“文龙给我打电话说公司有急事要去外地出差,现在正催着司机送他去机场呢,你知道这事吗?”
“出差?”
林东峰的心瞬间沉了下去。
他从胡长河办公室出来的时候,还侥幸觉得儿子或许能赶在警方行动前躲一躲,却没想到林文龙动作这么慢,到现在还没走。
他强压着喉咙里的发紧,尽量让语气听起来平稳:“哦,我知道,他昨天跟我提过一嘴,说是去邻省谈个合作,没什么大事。”
“好吧。”
妻子没有再说什么,便挂断了电话。
林东峰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出儿子小时候的样子,穿着校服背着书包,蹦蹦跳跳地喊爸爸,可现在那个孩子却变成了连亲妈都要隐瞒的逃犯。
他深吸一口气,指甲几乎嵌进掌。
放下手机,他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冷风灌进来,带着省委大院里樟树的清香,却吹不散他心里的燥热。
楼下的停车场里,车辆陆续驶离,公务员们结束了一天的工作,脸上带着疲惫却轻松的笑容,只有他,被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暴裹在原地。
林东峰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旧相册,翻开第一页,那是二十年前他和儿子在锦城公园的合影,那时候他还是锦城市委组织部的副部长,穿着洗得发白的衬衫,儿子坐在他肩膀上,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
林东峰的手指轻轻拂过照片上儿子的脸,心里一阵发酸:这些年他总觉得忙工作是借口,对儿子的纵容从给点零花钱变成打招呼办手续,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变成主动铺路,直到今天,才终于酿成了无法收拾的错。
办公桌上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着沈青云的名字。
林东峰的心脏猛地一跳,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接起电话,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青云同志,你好。”
“林副书记,跟您同步个情况。”
沈青云的声音依旧平静,像一潭深水,听不出情绪:“林文龙同志已经被我们接到省公安厅了,现在正在做询问前的准备。如果您想跟他通个话,我们可以安排在询问结束后,但按照规定,通话内容需要记录在案,希望您理解。”
林东峰握着手机的手垂了下去,指腹贴着冰凉的机身,心里最后一点侥幸也碎了。
他知道,接到省公安厅不过是委婉的说法,儿子此刻已经失去了自由。
他张了张嘴,想说一句让他好好配合,却发现喉咙发紧,只能用沙哑的声音说:“不用了,青云同志,让他,让他如实回答你们的问题,配合调查就好。”
事到如今,他也没什么办法,只能这样说了。
“好,后续有新的进展,我会及时跟您沟通。”
沈青云挂了电话,听筒里只剩下嘟嘟的忙音。
林东峰靠在窗边,看着远处渐渐暗下去的天色,省委大院里的路灯一盏盏亮起来,昏黄的光在地面上晕开,像一个个模糊的光斑,就像他此刻混乱的思绪。
他不知道儿子会交代出多少事,不知道会牵扯到多少人,更不知道这件事会对西川的政治生态造成多大的冲击。
“林书记,省发改委的同志到了,在会议室等您。”
秘书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林东峰深吸一口气,把相册放回抽屉,整理了一下西装领口,对着窗户玻璃理了理头发。
玻璃里的男人脸色憔悴,眼底有明显的红血丝,但眼神里还是强迫自己透出几分镇定。他知道,不管家里出了多大的事,他还是西川省委副书记,分管着发改、农业等重要工作,不能因为个人的事耽误了全省的大局。
“知道了,我马上过去。”
他打开门,朝着会议室的方向走去,脚步沉重却坚定。
这条路是他自己选的,哪怕前面是荆棘,也得走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