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五点,省纪委办公大楼的走廊里已经少见人影,只有西侧办公室的灯还亮着暖黄的光。沈青云推开冯文生办公室的门时,正看到对方伏案看着一叠案卷,鼻梁上架着的老花镜滑到了鼻尖,指尖夹着的红笔在纸页上停顿着,显然是在等他。
“冯书记,打扰你下班了。”
沈青云反手带上门,把外套搭在门口的衣架上,衣料上还沾着傍晚的凉意。
他刚从省妇联出来,那场剑拔弩张的座谈让他很不舒服,此刻看到冯文生办公室里熟悉的文件柜、墙上挂着的《纪律处分条例》,心里才稍稍松了些。
冯文生抬起头,摘下老花镜揉了揉眼,笑着指了指对面的沙发:“青云同志来了,我刚看完杨宏毅案的补充材料,正想找机会跟你聊聊。”
他起身给沈青云倒了杯热茶,搪瓷杯壁上印着的“为人民服务”字样已经有些磨损,缓缓说道:“刚从妇联过来?听下面同志说,今天的座谈可不太轻松。”
沈青云接过茶杯,指尖触到温热的杯壁,暖意顺着掌心散开。
他无奈地笑了笑:“王桂英同志一口咬定冯娟案是侵害妇女权益,记者们也围着性别立场追问,倒没人关心案子里的疑点。”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不过今天来,主要是跟你同步林文龙案的新情况,公安厅那边刚从高磊嘴里挖到不少东西。”
冯文生的表情瞬间严肃起来,坐回办公椅上,身体微微前倾,对沈青云好奇的问道:“高磊交代了什么?”
“高磊昨天晚上终于松口了。”
沈青云喝了口茶,压下心里的沉重,缓缓说道:“他承认,锦城市局副局长王楚天不是唯一的保护伞,林文龙帮他牵线,先后接触了锦城的三个区公安局副局长、两个市场监管局的科长,还有一个区的政法委副书记。”
他脸色严肃的说道:“这些人里,有的收了现金,有的要了酒吧的干股,还有的让高磊帮着解决子女的工作。最关键的是,高磊说,每次他想打点干部,都是林文龙出面搭桥,林文龙还跟他说‘这些人都是我爸的老部下,放心用’。”
听到这几句话,冯文生握着钢笔的手顿了顿,笔尖在笔记本上留下一个深色的墨点。
他眉头皱起:“林副书记的老部下?这话是实锤了?有没有录音或者文字证据?”
“高磊提供了几个转账记录,都是林文龙的账户先把钱转给中间人,再由中间人转给那些干部。”
沈青云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张复印件,推到冯文生面前:“比如这个区政法委副书记,去年中秋节前,林文龙转了二十万到他侄子的公司账户,说是投资款,实际上就是好处费。我已经让人去核实这笔钱的流向了,应该很快有结果。”
冯文生拿起复印件,对着灯光仔细看,手指在林文龙的名字上轻轻划过。
“这些干部的名单,你让公安厅那边尽快整理好交给纪委。”
他的声音透着不容置疑的果决,直接说道:“明天一早就成立专项核查组,先停职再调查,不能让他们有机会串供或者销毁证据。”
“我也是这个意思。”
沈青云点点头,心里却掠过一丝疑虑:“不过冯书记,有个问题我一直想不通,林文龙要是真敢这么明目张胆地帮高磊腐蚀干部,林东峰同志真的一点都不知道吗?毕竟那些老部下,都是林东峰同志以前提拔的人。”
冯文生放下复印件,靠在椅背上,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
夕阳透过百叶窗,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这个问题我也琢磨过。要么,林东峰同志确实不知情,是林文龙借着他的名义狐假虎威。要么,他知情却没制止,甚至默许,不管是哪种,都得查清楚。”
听到这句话,沈青云的脸色顿时变了,因为他很清楚冯文生这句话的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