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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夜我们共处一室（第1页）

陆陆续续抄了3天，终于抄完了那份一共510份的表册上的发行单。因为是断断续续抄的，甄亦凡总是担心遗漏了哪一份。抄完后他开始数数，却越是担心越出错，507，506，509，三次数的结果竟然都不相同而且没有一次是对的，真够烦人的。对面的学姐看他反复数了几遍又准备数“给我，我看看”，甄亦凡有些不好意思地递过去厚厚一摞发行单“1、2、3……508”她报出最后的数字，“抄漏了两份，我查查”。两人一个对照表册报名单，一个对比发行单，经过半天终于补上了一份，随后又反复对照一遍也没发现错误。

慧云姐把一摞发行单捆扎好放在一边忙其他的事去了。甄亦凡老是心神不宁，拿过来又从头数起来，不知道怎么回事，又老是出错。“慧云姐你是不是再数一遍”，他只好又麻烦对面的学姐，她接过来从头数“508、509、510，没错啊，你怎么不相信你自己呢？”慧云姐抬起头来问他。“有时我很自卑的”甄亦凡低头说，有些不敢看她的眼睛“怎么会呢，你各方面都很优秀啊，做事认真，心又细，还写得一手好文章。”“那是你不了解我”……学姐一时也不晓得怎么安慰她，沉默了一会儿，她抬头面对他认真地说“其实我们每个人都会偶尔犯一点小错误，俗话说金无赤金人无完人，我们不能用自己的不足和别人的长处相比”，她干脆停下手中的笔，和这个小学弟说起了他们那一届的同学和身边的同事“出身农村，也许条件比不上城市孩子，可能在英语、普通话或者艺术方面比不过他们，可农村孩子也有城里孩子缺少的优点，比如吃得苦、不畏难，经得住挫折等等。你知道吗，我有个同班同学就是你们县里的，分到乡政府还没两年就当了副乡长，是我们班上副科最快的呢……”

或许因为分配工作的事碰了几回壁，她看出来了他近些日子有些消沉。这个农村的孩子，不像欧阳，大不了还可以回到他父亲所在的国营大厂上班，而他，对于未来好像还没有一点点明确的希望。她只能用自己同届分到基层的同学来鼓励他，让他不要放弃自己。她也知道他们在这里实习不可能留下来，只能尽自己最大努力来帮助他们，关心这两个也算自己的“老乡”吧，毕竟未婚夫也是和他们一个地区的。因此她会为他们的劳动争取补助，不让他们打“白工”，尽量帮助喜欢文学的他把自己的“闪光点”展现在同事面前，希望他能得到这些前辈们的指点，还把他的稿子推出去发表。也许这个还未走上工作岗位的学生不知道，但已经工作几年了的她是知道政府机关尤其是基层是如何地缺少“笔杆子”的，这个学姐真心希望他在两个月的实习中珍惜机会提高写作水平，在报刊上发出几个“豆腐块”，说不定在他分配工作时或者今后的工作中会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

甄亦凡其实心里还是特别感激这位学姐的，遗憾的是只有两个月的时间，就要离开这个像大姐姐一样照顾自己的学姐了。自那次发现他喜欢文学后，她一直在帮他找机会，让同事发现他的文学素养，还几次找机会让他参与采编工作，尽量让他多学点东西。

晚上回到宿舍接到一个好消息。汪一亮告诉甄亦凡他给林依婷写了信，今天接到了她的回信，除了自己的事外，还在信中告诉他当初处理和甄亦凡的事时似有不妥，希望在毕业前化解这份遗憾。汪一亮最后还信誓旦旦地说，“你不久就会接到她的信的”，“来信？”好像两年了，两人都没通过信了吧？甄亦凡想起那些过去的日子，也怀着一份期望……

又是星期天，欧阳、甄亦凡把抄写发行单的任务带回到学校。教室里，一些同学在打牌。“你去玩，我帮你抄”，赖彦昌凑上来，主动接过甄亦凡手里的发行单和笔。另一边欧阳打牌正在热闹处，几个女生争着帮她抄写。或许大家实习都太闲了吧，不象他俩，不仅在杂志社忙到下班，有时周末也带任务回来。不过实习单位待他们也不错，已前后给她们两次生活补助，一个月的生活费都不用自己出了。看到甄亦凡过来“来，我让你”，“猴子”侯永刚把手中的牌往甄亦凡手里一塞，也跑到桌子边和赖彦昌一起帮他抄写发行单。好几个同学都帮他们，一个上午，带回来的200多份发行单就抄完了。“下回多带点”，叶冬梅几个竟然还嫌不过瘾，转身喊欧阳和甄亦凡下周多带些任务回来，大家一起帮他俩。反正实习一天从早到晚闲得发霉，还不如帮他们两个抄抄写写，就权当练字。

中餐后，王文斌和甄亦凡几个去校园后面山林走走，温煦的阳光下万物生长，春光明媚。路上不时遇到成双成对者，大多为四年级毕业班的，也有男生是四年级女生是学妹的。

想想，两个月后的日子，分离在即。由于实习的缘故，大多数同学只能在周末聚一聚，散散心。算一算，两个月，又还有几个周末呢?自当珍惜。

想到下午3点，又要独自一人坐2个小时的中巴车去单位，接下来的漫漫长夜和一周孤独的生活，叶冬梅不禁有些伤感。她打开那本挂在墙上的许久没有人打开的班级日记，写下了自己此刻的感受：没有人告诉我，为什么要走；没有原因阻止我，停下飞翔的节奏。总在盼望长大的这一天，总在憧憬独立的日子，面对熟悉的同学，我没法告诉眼泪，溢出意味着什么……我不知道明天的自己会如何，也不知道明天的自己在何方？只是心头有那么一股强烈的念头，我会让自己活得充实，活得快乐!

晚饭后，在寝室里觉得无聊，甄亦凡来到教室，偌大的教室空荡荡的，只有文志成和陈莯鸿两个人。天色将晚，灯光暗淡，灯管启辉器坏了学校也没换，可能是四年级反正不上晚自习也用不上灯吧!“你去拉开关，我启动”甄亦凡叫陈莯鸿。陈莯鸿到门边拉开关，灯管一时亮一时熄，闪闪烁烁不停，甄亦凡脱了鞋爬上桌子，掏出钥匙接通灯管一端的线路，如此反复几次，灯管亮了。灯亮后才发现满地的垃圾，可能是一个星期都没人打扫了吧。“我去借扫帚”陈莯鸿说完就出去了，一会儿拿来两把扫帚递给甄亦凡一把。甄亦凡又去卫生间打水，撒了水，两人分头打扫，李瑛梓进来了，到陈莯鸿那边帮她拖动桌椅，文志成也过来帮甄亦凡搬动桌椅。

打扫完后，甄亦凡又和陈莯鸿携手去倒垃圾。他很是欣赏她对班级一如即往的热情和关心。哪怕住在实习单位，一周只回来一次，她也要让这个坐了四年的教室，敞敞亮亮，干干净净。

五点、五点半、六点……欧阳和甄亦凡一直等到六点半，校车都还没来，想必是车堵在哪里了。怎么办？一起等车的同学共有8个人。后面甄亦凡、欧阳、文韬、皇甫静雯和王文斌5个人决定从小吴门出发，徒步到歌舞团实习的方雅和蒋盈盈宿舍投宿，李瑛梓和谷梦娴、付文清3个人打算继续等车，后来校车一直没来，他们就投奔了东塘陈莯鸿那里。

先从芙蓉路走，后拐入一条小巷，大家都没有走过这条线路，只是凭感觉大方向没错。好在几个人也并不在意早到晚到，反而觉得在夜色中的大街上漫步挺浪漫的。

一路上说说笑笑，插科打诨，都不愿停下脚步去问路，也不管走错与否。好在运气不错，几弯几拐后，只花了40几分钟就到了歌舞团。到蒋盈盈宿舍却发现门锁了。一旦停下脚步，肚子就唱起了“空城计”，“咕咕”直响。甄亦凡和王文斌两个男生到处找饭店，看到路旁一个酒家翻开菜谱却发现价格贵得吓人。欧阳几个女生找过来说歌舞团食堂还开着门，对外营业，价格尚可。几个人凑了40元钱，点了一份清炖鱼、一盘青椒肉丝、一盘爆炒肚片，外加茄子和白菜，吃得甚是痛快。途中，方雅回到宿舍看到欧阳夹在门缝里的纸条赶了过来。

接下来，睡觉成了问题。两架单身钢丝床，一架棕棚床上有席梦思，加上从后面赶过来的黎可馨共6女2男。要是只有6个女生倒是方便，随便怎么挤都行。小小的宿舍里偏偏多了2个男生，睡觉之事让人大伤脑筋。开始来时，几个人根本就没想过要睡觉的事，只想着玩个通宵。不想走了这么久，都感觉到神疲力竭，累得想休息。左思右想也找不到一个好办法，开始是甄亦凡和王文斌挤一张钢丝床，另外一张钢丝床睡黎可馨和皇甫静雯。剩下四个女生挤席梦思。钢丝床太窄，王文斌睡下后甄亦凡根本挤不下，只好坐在一角闭目打坐。一个小时后就坚持不住了，王文斌又起来让甄亦凡躺一会儿。看两个男生睡不下，方雅和欧阳把席梦思拖到地下，让两个男生睡宽一些的棕棚床，她们四个女生在席梦思上打牌，黎可馨和皇甫静雯也不用挤了，干脆一人一个钢丝床。房子小，床头挨床头，甄亦凡和王文斌只好脱了西装外套和衣而眠，不盖被子又冷，盖被子又热，两个男生左右不是，倒是旁边皇甫静雯和黎可馨大大方方脱了衣服，着被而眠。

欧阳四个女生原准备打牌打通宵的，半夜12点过后也累了，方雅又从隔壁借来几件大衣当被子，欧阳、文韬和衣而眠。蒋盈盈和方雅两个“主人”则时不时去外面走走散散心，一直没休息。迷迷糊糊中，甄亦凡不时感觉到蒋盈盈走到他们床边，为他们撮撮被角，有时脚伸出外面冷，恍惚中也是她和方雅给他们把被子盖好。一次次模模糊糊中让人想起伟大的母性之爱。虽然，她们比自己还小，但这深夜里的关怀，可真是无微不至。

直到早上5点钟，皇甫静雯、黎可馨醒了，才换下方雅和蒋盈盈躺下休息。7点钟，甄亦凡几个都醒了准备各自赶到实习单位去。看看蒋盈盈和方雅睡得好香，也不忍心为了告别而惊醒她们，便留了一张便条在桌子上不辞而别。

路上，欧阳说男女生共睡一室，而且挨得那么近，呼吸彼此可闻。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谁又不是第一次呢?

5月29日，记得上周老总就提出来过到时为两个实习的学生开个欢送会，欧阳和甄亦凡是拒绝了的，主要是两个月来也没觉得自己干了多少事，还领了100多块钱的补助，总觉得不好意思。没想到今天上午杂志社的同事们还是为他们开了一个欢送会，班主任江老师也恰好赶来了解两个学生的实习情况。大家边吃边谈，好像还有那么一点舍不得的味道。老总一个劲地拍着甄亦凡和欧阳的肩膀，向江老师夸奖两个学生认真负责的工作，也欢迎他们工作后有机会回来看看大家。70岁的唐老师则一个劲地鼓励甄亦凡要把写作坚持下去，和大家保持通信。丁大哥、王哥、黄姐、周姐和张主任等同事都说了不少勉励他们的话，学姐自然舍不得他俩，杂志社还给两人办了通讯证，希望他们都能坚持写下去。“小甄，你要明白，坚持写下去，多投稿，你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的。”慧云姐鼓励他，还给他递过来一本《年轻人》杂志和一张《省广播电视报》，上面有前不久张主任推荐的两首诗歌和一篇实习期间写的小散文《生活始于打杂》。

“想起曾经发过几篇豆腐块，当过学校文学社社刊主编，就在实习时想方设法找了一杂志社实习。

到了杂志社后才明白梁晓声《年轮》中的那句话：生活不是自己所设计的。没人喊你改稿，更别说叫你露一手。编辑部里名牌大学中文系大学生、退休老主编和小有名气的诗人多得很，怎么也轮不到你来动笔东涂西抹。一天到晚抄那几万份发行单抄得你头昏眼花黑白不分，就连周末有时都要把任务带回学校。拖地打水接听电话是学校再三强调的三项基本功，其实纯粹就是打杂。好在看过许多名人传记，他们都是从打杂做小事开始的，于是不再感慨大材小用，一个月的日子里我扎扎实实仔仔细细地打好每一份‘杂’。

不知道是自己认真的态度抑或是其他什么原因，一天，主编将一篇稿件让我看看试试。我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搜肠刮肚绞尽脑汁删改、润色，终于战战兢兢地将稿件放在了老主编酒瓶底厚一般的眼镜下一动不敢动。没想到半天后主编一个巴掌拍在桌子上，良久才缓缓吐出一个“好”字，一瞬间大惊大喜的滋味自不待说。

打那以后，任务自然多了，不但修改稿件有时也免不了写写自己的故事。当然打杂仍然是我的份内事。

实习让我再次坚定那个信念：生活往往始于打杂!”

有人舍不得欧阳，让她在望城工作后一定回来看看，相距也不远。

人不多，欢送会一个小时就结束了，大家各自回到办公室忙自己的事。王哥和唐老师站起身吃惊地问“今天就走？”欧阳笑了笑“明天把书装上车了再走”。

30日，上午10点钟，一切都忙完了。学姐带路，甄亦凡和欧阳一个办公室一个办公室和相处两个月的同事告别。双手紧紧相握，颇有不舍之意。最后回到学姐办公室告别时，两人都流下了眼泪。那份情，永驻心中。

再回头，望一眼那熟悉的办公室，第一次来的情景涌上心头，两个月的忙忙碌碌、敦敦教诲，在眼前一一闪现。

轻轻地道一声再见！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