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不明白。」季芷似是无奈,又或许是疲惫,她微微闭上眼,「在江州困境中,她处处听我的,我们一家人一条心,什么都熬过来了。怎么如今日子好起来,我说的话,就又成了无须在意的耳旁风呢?阿蘅说几年内不愿成婚,她再絮叨,最终还是退让,没与阿蘅争执。」
这其实才是最令季芷难受的。
在逆境中,她短暂地成为过家庭的顶梁柱,拥有主导权;如今回到顺境,季母便自然而然地又将女儿放回了附属位置,想要她听从自己的想法,而儿子,则成为了季母心中丧夫之后下一个依靠的人。
问真听出她的言外之意,沉默一下。
幸好季芷不是遇事只会自艾自怜丶悲痛伤心的人。
从她顶着朱六郎背靠县令施给的压力,硬是坚持数月没有屈服,直到抓住徐问真这根救命稻草,便能看出她是遇强只会更强的人。
没等问真斟酌好如何开解季芷,季芷便整理好心绪,深吸一口气再慢慢吐出,「叫娘子听了一番烦心事了。」
「若能为卿解忧,我是甘愿听上一夜的。」问真冲她轻快地一笑,季芷心里最后一点郁气被这一笑冲散了。
她道:「我怎舍得叫娘子听一晚烦心事?您放心吧,我不似顾影自怜下去,千难万难,总有破局之法。」
这个家,她还就当定了!
问真最欣赏她的性格魄力,很清楚季母不是她的对手。在季芷面前,季母最有力的工具是母亲的身份威信,与礼法孝道。
但从在江州,季芷挡在一家人前面开始,季母其实就已经失去了以母亲的身份来命令她的优势。
而且季母的性情,做不成什么严母,季芷强硬起来,她自然就软了。
季芷很清楚这一点,她目光渐渐平和,「我退一步,失之千里,如此教训,芷当铭记终生。」
问真对她,唯有敬佩而已。
「如果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直言。」
季芷并不与她客气,只是胸有成竹,「如果家中一点事还要娘子相助,芷还有何颜面请娘子助我开医馆?」
一个家里,无非是东风压西风,或西风压东风而已,如果在家不只凭感情行事,而用上脑子,季母很难压过季芷。
虽然对季母不大善良,但徐问真很期待季芷胜利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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泡汤泉是规划好了,但是过一阵子的事,眼下家里最要紧的是办好金桃的满月宴,紧接着还有一些家事等待问真处理。
这几日开始频繁有府内管事往明德堂走动,问星察觉出一点端倪,又听说了一些花园暖阁开晚宴那天发生的事,便如小蜗牛伸出触角一般,开始小心翼翼地隐在帘后观察这些管事的表现。
观察问真是如何打发他们,对不同的人分别是什么样的态度,对不同的言语陷阱如何应对,又如何对待各种言语试探丶投靠……
问真发现她的观察,干脆叫人在书房屏风内给她加了软榻专座,叫她慢慢地听。
问星如今或许总结不出什么经验,说不出到底有什么收获,但她小时候,是从跟在大长公主身边听议事回话开始的。
如今想来,她的行事作风,处事手腕,许多都是那时候打下的基础,算是不知不觉间的收获。
潜移默化的影响,反而比后来一本正经学习的长久些。
她叫管事们自查自纠,名义上只说自查不规矩的行为,「不规矩」这三个字就很笼统,范畴可大可小,他们拿不清问真的脾气想法,所以如今处事谨慎,试图试探问真。
问真不想在家大刀阔斧赶尽杀绝。
她还没有将所有中馈事物都接到手中的打算——还是请母亲能者多劳吧。
她还不想上套,彻底被拴在家里。
等明瑞明苓稍大一点,她正是青春力壮的年岁,出去走一走,江南塞北地游玩一圈,岂不畅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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