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为了不牵连到颜氏,便只能让颜氏再无‘颜异’了。
不是逐出家门,因为逐出家门这种做法只在家族内部中管用,一旦牵连到外部,是不会管有没有逐出家门的。
所以颜守在一开始觉得颜异过于天真之后也明白了过来,颜异说的并不是他第一时间能想到的那种脱离家族…而是让颜异这个人不存在!
“疯了吗?”颜守脱口而出,甚至顾不上陈娇陈嫣就在一旁,质问自己的族弟:“昭明,你是疯了吗?你的意思是,从今往后,世上再无颜异…你为了一个女人,什么都不要了?”
说到这里,犹嫌不够,颜守这个时候也失去了理智,直言道:“那你之于那位不夜翁主算什么?听说大长公主身边有一位董君那样的人物,难道你也要那般?”
“不,你连董君都不是,董君尚且能做到众人皆知…我倒是知道一些公主会养些美少年——”
“别说了!”阻止他说话的是陈嫣,陈嫣无法这样看着颜异被折辱。
也就是这个时候她才真正明白自己对于颜异来说是多么大的‘负担’,曾经的她其实是想过这个问题的,所以她才会宽容地看待颜异的选择。她曾经说过,就算颜异不来找她,她也是可以理解的,绝不会恨她。
是因为颜异一次又一次肯定地许诺,一次又一次的信件,这才让她转变了态度…他提前给出了承诺,而她也在最开始的犹犹豫豫之后变得‘相信’,说实话,这是她愿意相信的人,也是她愿意相信的事,面对这个,她原本的坚持是很薄弱的。
但是笼统地想到她对于他的‘负担’,和真正细想是不一样的。只有将这一切明明白白地摆出来才会真正理解这意味着怎样的困难,陈嫣扪心自问,她可以为了爱情或者别的东西决定自己的人生,只要自己愿意就可以了…但是若是自己的决定会牵连到其他人呢?
特别是这些人里面还有自己的亲人们的时候,她恐怕会更无法做出决定。
即使再想‘一人做事一人当’,现实不给机会,这也没辙!
而这次,颜异决定来找她,显然是做出了新的决定——他无法为了她牵连自己的家族,那么就彻底丢弃属于自己的身份、人生,以及其他的所有。
这值得吗?如果能理智地思考这个问题,这必然是不值得的!所谓爱情,其实不过是一时的荷尔蒙在起作用。一时冲动下做出的决定,谁能保证二十年后不后悔?或许不用等到二十年后,三五年后就会后悔了。
说实话,身为一个现代人,本应该特别讨厌为了爱情要生要死的行为…这在陈嫣那个时候,几乎成为大众嘲笑的对象了,‘恋爱脑’这种词携带的贬义性就说明了一切。
但是,不可否认,特殊的环境下酝酿的特殊爱情,确实可以如此。
如果都是可笑的、都是不可信的,都是不值得的,这个世界上就不会有《罗密欧与朱丽叶》、《梁山伯与祝英台》这样的故事了!这些故事能够因为感动一代又一代的人流传下来,就是一种证明。
不管未来是不是会后悔,至少这个时候选择了放开这个人手,今后肯定会心心念念、悔之晚矣一辈子!
陈嫣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一点儿,道:“他不做颜异了,那我也不做‘不夜翁主’便是!大汉容不下,天地之大,还有别处,我和昭明会离开这里。”
这是她曾经为两人想到的最终退路,但那时颜异没有按照约定,在第一场雪之后、最后一场雪之前来找她,所以也就没有了说的机会。她本以为再也没有机会说的,却没有想到,还是说了出来。
陈嫣说这句话之前,愧疚地看了一眼陈娇,她知道这个举动意味着什么。但愧疚之外却是坚定的——她被自己的种种情绪折磨,但是这些折磨却丝毫没有磨损她的光彩,甚至让她更加动人。
颜守一时无言,他本想说他们都疯了,一起发疯的,但看到此时的陈嫣,不得不承认外界有些传闻是真的…这确实是一位非同一般的女郎!也不愧是当今天子也会甚是爱重的女子。
当她以这样的面目出现的时候,确实展现出了相应的吸引力,让一切都相当具有说服力。他甚至觉得,为了这样一位女子,如颜异这样发疯也不是不能理解——有些疯狂一生只有一次,而这个女子显然是值得的。
特别是代入颜异的视角,颜守得承认,如果他是颜异,一样会两相为难!当中唯一不同的是,他最后可能做不出这样疯狂的举动,而是会选择回归家族,按照原本应该的人生走下去。
他明白,自己始终只是一个普通人,根本做不出颜异这样的决定…最终只能一辈子去后悔。
而他如果不是颜守,而是一个和颜家无关的人,甚至可能嫉妒颜异——惊讶于他真的打动了这样一个女子,这是皇帝都没有做到的事情。
然而事情终究不能这样简单,他是颜氏族人颜守,所以他不能让事情发展到那个地步…颜异如今已经官拜大司农中丞,如果他愿意按部就班地走下去,未来就是铁定的三公九卿…这对于颜氏来说很重要,每一个颜氏族人都应该促成此事才对。
另外,他更担心这件事当中的风险。虽然陈嫣和颜异说的很清楚,他们的决定不会牵连到颜氏家族,但他哪里知道陈嫣有能力将这件事隐瞒的天衣无缝!他只知道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特别是面对皇权,这无形之中给了他极大的压力…他不敢想象这件事最后泄露出去会有怎样的结果。
他只能拉着颜异的手道:“昭明…随兄回去罢!想想伯父伯母,想想颜氏一族!如此作为,对得起谁?伯父伯母生你养你,家族培养你。你就算放下这些年的苦心经营,不要自己的前程和抱负了,也该想想家中吧?”
“伯父伯母只有你这一个嫡子,你若是真的随一个女子去了,岂不是大大的不孝?”
说到此处,颜守朝陈嫣的方向跪了下来:“不夜翁主,小人知道翁主身份贵重,与您相比,在下不过是如泥土一般卑贱之人!若不是昭明之故,平日小人甚至无缘多看您一眼,更别说说话了!”
“小人知道自己并无资格对翁主说什么,但小人只能求求翁主,求翁主能高抬贵手,放过昭明、放过我颜氏一门!如今因翁主之故,昭明自绝于家族、父母、朝廷,什么都不要了…翁主难道忍心?”
颜守膝行两步,离陈嫣更近了,几乎就在她脚边,‘砰砰’磕了几个头:“翁主,传闻之中皆言翁主最是宽宥,就请翁主宽宥宽宥昭明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