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踏着一路昏影往内院走去,忽然顿住了脚步。那书房里面透着明亮的灯火,仿佛有人一直在等他回来。
霍巡忽然觉得胸中郁气散了一些,转身去卧房换了一件直裰,这才推开了书房的门。
里面静悄悄的。
他放轻了脚步走进去,见徐复祯已经伏在书案上睡着了,乌缎一样的长发遮住了半边脸,露出窄窄的一寸脸颊,像上了粉釉的白瓷。
她身旁放着一张墨迹快干了的宣纸,一角压着她在代州买的琉璃老虎。
他先把压在上面的琉璃老虎收在手心,再拿起那张纸一看,上面画着一个不伦不类的大头,看得出她努力想画个肖像,可画得实在滑稽,最后干脆在头顶写了个「王」字,还画了两只猫耳朵。
霍巡微微一笑,将那张纸卷起来插进了一旁的画筒里。
他又在她身旁坐下,轻轻拨开覆着她面颊的青丝,露出半片睡颜来。乌浓的长睫投下半扇阴翳,落在秀挺的鼻梁上。下方是粉润丰盈的双唇,下午的时候还在悄悄对他撇嘴。
他静静看了一会儿,忽然想起要给她盖件衣服。他脱下身上的衣袍盖在她身上,又将压在里面的长发轻轻抽出来。
忽然他的动作一顿,她的后颈上横亘着一道寸许长的青紫瘀痕,在雪肤的映衬之下分外触目惊心。
他眼神微凝,伸出指尖轻轻碰了碰那道瘀痕,她却眉心一动,悠悠醒转过来。
「你回来了!」
她高兴地坐直了身子,又发觉鼻尖萦绕着一丝淡淡的酒气,不禁仰头看他:「你出去喝酒啦?」
霍巡点了一下头,坐回方才的位置上:「王爷在鸣风楼给我置了一桌接风宴。」
又是王爷!徐复祯哼了一声:「难为你还知道回来。」
他压着笑道:「有人在这里等我回来,我又怎会不知道回来?」
他在两个「回来」上加重了咬字,徐复祯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不自在地别过头去。
她这一转头,又露出颈间那道瘀痕。
霍巡伸手抚上去,凝眉道:「你这里怎么了?」
他不问还好,一问她立刻露出委屈的神情,整个人自然而然地就坐到了他的腿上,他怀里立刻盈满了少女的馨香。
她已经搂着他的脖颈,将头靠在他的肩上,可怜兮兮地说道:「这是秦萧打的。」
「你跟他冲突了?什么时候的事?」他立刻扶着她的肩膀摆正过来,凝视着她的脸。
徐复祯垂下眼眸,没精打采地说道:「很久了,快两个月了。」
涉及侯府的秘辛,关系到她姑母,因此她并不是很想让霍巡知道,只是囫囵道:「他有一回趁我落单,把我绑到侯府里去了。不过我又自己逃出来了。」
霍巡一寸一寸地扫视她的脸:「有没有什么地方受伤?」
徐复祯摇摇头:「只有脖子上挨了一下。」其实她的手腕和脚踝也疼了很久。不过比起这些,秦萧这个人对她的威胁才是最要命的。
她抬起秋水盈盈的眼眸看向霍巡:「你是御史中丞,能不能帮我弹劾他,先把他的职革了?」
他浓长的眉毛一凝,轻轻抚着她的后脑道:「我会处理的。但现在时机不太好。」
徐复祯一怔,她以为霍巡回来了一定会帮她出这口气的。比起他的话,她更伤心他这副冷静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