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毛发蠕动得越来越慢,甚至逐渐也开始缩水,变得干枯杂乱,并且缓慢垂下。乍一看过去,像是某种猿猴一类的生物自带的皮毛,完全看不出它们原本是单独存在的。
这样看去,王平的背部和腹部以下,所有表征已经变得和山魈相差无几了。
但他没有长出那个让我印象深刻的脚蹼,也没有分泌出皮肤外的黏液,整个头颅和面孔此时的变化,更像是矿车里那群黄疹小人被透明水体消化的样子。
我有了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就像是回到了小学时候,老师在教我们青蛙的变态发育,拿出许多图片作为举例。
可并非所有的蝌蚪都能成功褪去尾部,长出健全的四肢,不同阶段的转变有时候并不会都顺利进行下去,就会冒出来种种让我们惊呼害怕的“怪物”。
王平现在就是那只变态发育失败的青蛙,一件凝固定格的标本。
让我手足冰凉的是,他不像是要从人类转变为另一个物种,而是成为了一件血肉原料,被错乱的指令指挥着,同时往几种类似但不同的器官转化,结果却都功亏一篑。
我想起三易好像说过,他们曾经抓到一只山魈,试验中发现山魈脱离水体太久就会窒息,斑点首先变淡,身上黄色的杂毛也会严重脱落。我当时的想法是,那些皮毛和黏液大概充当着某种呼吸器官。
这句当时听来顶多只能作为猎奇谈资的话,我现在总算知道了真正的含义。
三易和迷藏的人大概也不会想到,他们和危险正擦肩而过。
我左右翻动了一下王平的小臂,上面果然全是细密的孔洞,跟那些风化已久的干瘪断肢是一样的。
伴随着我的这个动作,那些逐渐萎靡的毛发噼里啪啦全部掉了下来。
我用脚把它们扫开踩掉,这一次踩上去的感觉截然不同,更像是踩中了什么已经干化被丢弃的环节蜕皮,因而没有任何攻击性,更没有任何反应。
徐屏被我三令五申要站远一些,此刻还是出于担忧靠近了些:“它们……死了?”
“应该说……它们好像完成了寄生,改变了自己的形态。”我深呼吸,“屏屏,你对鱼虱这种东西还有印象吗?”
她反应极快,脸色顿时变了。
我说的是一种生活里很常见的寄生生物。鱼虱会吃掉鱼的舌头,随后寄生在鱼的口腔中,代替成为鱼的新舌头,同时从寄主那里获取养分。
这也是我对这些“毛发”的认知。
只是猜测总归需要验证,我看了看静止不动的王平,实在没法下手查证什么。
他还保持着那个似乎望月的动作,整个人是混乱又凝固的。
我油然感到了一丝悲凉和讽刺感。
这让我首先联想到的,竟然是这具伪人身躯能够流淌出来的汗水和眼泪。
汗水和眼泪,就像消化系统和从不使用的牙齿一样,对于伪人来说其实也没有什么实际功能意义,只是配合虚假的人格作为一种点缀。
我摇头,制止自己过度深入去想这个有些悲观的话题。
对王平下不了手,我就去垃圾堆积平台里找了一截断肢出来。在生活垃圾里勉强翻出来半截生锈的水果刀,我把心一横,就往那截断肢上划开。
糟糕的触感和画面,这里都略去不提,我花了相当的时间,才慢慢把那截断臂划开一道长口子。
只说结果:那截残缺的手臂里,赫然是如同蜂窝煤一样,被一团一团干枯的毛发蛀蚀空了。
长长延伸的毛发,已经丝丝缕缕钻到了那些肌肉里面,好似另一套血管神经一样分布得极为规律。我试图把那些毛发拔出来,但上面有类似倒钩一样的毛鳞,钻得深了以后完全卡在了里面。
相比之下,方才只是被那一小缕毛发跑进耳道,没等它深入就发觉不对,倒是我的幸运。
都说未知是最恐怖的,可现在知道了这玩意儿是个什么具体构造,再回想它的毛鳞没有完全打开、只是刮过我耳道的瞬间,反而让我汗毛直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