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你说墙……可张添一不是才说过他是墙中人吗?这,这不是一回事?”
我回过神,跟他大概解释了两句,说张添一那个所谓墙中人只是我们为了方便理解的一种比喻,跟这玩意儿不是同一种,这锅跟张添一这混账没什么关系。
话没说完,我自己也愣了一下。发现好像过去有个什么不大不小的误解没有解开。
就听有个不太陌生的声音,应当是那时候车队里和张甲一起幸存下来的伙计之一,也不太自在问了我一个问题,“少爷,那……以前在车队里,你让我们砸你杂货铺的墙。那天墙里的是什么?”
“不是张添一吗?”
“哦那个倒是他。”我老实道,心底还在琢磨,自己刚才一闪而过的念头是什么,就看张添一忽然也用一种怪怪的眼神看我。
我问他干嘛,那天他都出声开口提醒我了,差点没给我吓死,后来在湖水畔我问过他是不是墙中人,他也自己认了。不会到现在赖账吧?
张添一像是想笑又有种说不出的艰涩,“你是问过我,是不是墙中人。”
我说对啊,那还有什么疑问,正急着想事儿呢别添乱。你的锅少不了也多不了。
张添一深呼吸一口气,“你刚才才说,我这个墙中人,是一种我们之间方便理解的比喻。”
我一下定住,猛地明白了他的意思,当场头皮一炸,说了句脏话。
我靠,开什么玩笑。
所以,张添一确实作为守卫,一直以一种“不存在”的状态保护我,也以这种状态提醒过我。
但是,但是,好像是这个逻辑,他没有需求也没道理硬着头皮钻到一面实际的墙里面去啊!门卫李哥也没往玻璃和铁门里钻啊!徐佑不也只是最多睡了个地板吗?
我整个人都炸了,来回在房间里走了好几圈,直愣愣问:
“那你当时,没有在我背后?东崽对着墙一直挠,挠的不是你?”
这什么晴天乌龙,我明明那时候听到声音就在我背后,整个杂货铺就在我眼前可以一眼尽收眼底,什么人也没站啊。
不,张添一那时候就像东崽,徐佑没有我的提醒时也看不到东崽,我应该把当时的张添一理解为隐形的。
所以两件事居然是同时发生的:
第一,张添一确实出现在我身边,和小肥猫用一种类同的“不存在”状态,出声给了我提醒。
但对于我来说,能够一瞬间看到眼前整个屋子里都没有人,理智在紧绷到几乎快疯了的临界点中,只能接受为:人在我身后。
在我屡次和张添一谈到类似话题时,就算我说“你在墙里,你在我背后如何如何”,由于我们常用比喻、暗喻,对张添一来说也确实如此,是全盘认可接受的。
第二,当时墙里确实还笔直地站着一个人。
墙里的包装袋、包装袋上的脚印、墙里的死老鼠,那些都是那个人留下的痕迹。东崽焦躁的挠墙提醒,因为小肥猫无法开口说话,被我一直以来默认为了是在提醒张添一的到来。
我曾有过可怕的直觉,警告自己不能打开那面墙,不能让身边人看到墙里。直到隐约感到那人已经离开,我才缓和了些许,因为过度后怕,发泄式地选择砸墙。
那份毛骨悚然的应激并不是虚假的。
毕竟现在我已经知道了,张添一的隐姓埋名是为了不暴露他和三易之间的共存,并不是像清晨露水一样被人发现就会蒸发。如果是他藏匿起来,即使被发现了又怎么样呢?他又不是头一回撒手没。
也就是说,真的有那么一面墙,可以在某个时刻取代我们身边任何一面墙体,就出现在我们的房间中。有某种人形、或者类人形的东西就在里面活动。
它们是需要进食的。
它曾经来过,出现在我的背后,而我们所有人竟然一无所知。
我忽然意识到,自己似乎在触摸一个非常庞大的谜团。
黄伢子引导我去思考她和屏屏的关系,是不是就为了暗示墙的存在?
她挑选台仔作为陷阱,引我一步一步掉坑,真的是随便选择的吗?
台仔去石林的时候,曾说过他是在寻找一个房间,或是一堵墙。
年子青畸变,被当作某种成熟的果子采摘走时,我也有过一个幻觉,感到自己被砌在某面逼仄的墙里。外面有人贪婪地开凿着,剥离壁画,不慎把我的脸和眼睛释放出来,因而陷入了恐惧和癫狂。
在那个幻觉之后,我才跌入洞穴的幻影变化里,此后我也一直认为那就是虫卵的视角带来的某种共感。
有没有可能,台仔一直说的墙,就是这个玩意儿。
他说墙里必须一直有人看着,不能让墙内的老鼠出来,或是看到外界,会不会全是字面意思。当初移鼠神宫的修建,难道真的就是为了困住那面墙。
我和张添一因为经历特殊,用惯了形而上的隐喻来传递信息,始终把“墙”当做某种规则概念,结果一直以来居然是在和台仔鸡同鸭讲?
也许正是因为我们这种误解越来越深,一直在直白提醒我们“墙里有东西”的黄伢子才不得不在对讲机、藤织盒子和台仔之后,还不惜亲自现身再次提醒我们,以免我们出现根本上的南辕北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