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想起每次我和他玩,过了一会儿就要告别,说爸爸妈妈他们都在等我。他便好似当胸挨了一拳,重新回到某个噩梦之中,怔怔地说好,叫我快点走,是该回家了。
远远的,每当我告别他往家里走时,他的身影会慢慢跟在后面,似乎在为我护航,确实就像一抹可怖又可怜的幽魂。
想着想着,我在路灯下渐渐鼓起勇气,年幼的简单思维里头一回意识到问题所在:加二他怎么不回家,家在哪里?
他的家长、不是就在少年宫兼职任课吗,为什么从没出现来照顾他?
他好像没有要回去的地方,只有深刻畏惧、必须避开的地方。他曾经不止一次厉声对我说,不准靠近少年宫,不准到那边去。如果有一天我找不到他,就彻底把他这个朋友忘掉。
我的心砰砰直跳,有个声音在我脑海里大喊,是真的,他真的遇到危险了,瘦长鬼影一定是真的,他在向我求助要我救他!
再回过神来时,我已经快步跑向了那个破屋,越跑越快,心跳几乎从胸腔里飞出来。
可是,破屋里并没有加二。他没有等我。
童年猝然结束的往事里,破屋空荡荡的,只有一道长长的扭曲血痕,在门口的位置断开,戛然而止。
我无法形容那一瞬间的失落和惊惧,只有那道血痕清晰地告诉我,有个孩子曾经在地上艰难地挣扎着爬行了许久。
他去了哪里?经历了什么?约定好了怎么不等我?
我两眼发黑,听到爸妈惊讶喊我的名字,他们问我怎么出的门,怎么比他们还快了一步。
我没有回答,只是低头在血痕中捡起一张叠好的纸条,上面歪歪扭扭的,写着:
“谢谢你。”
那是张很陈旧的纸条,很奇怪,像是加二很早之前就写好了,准备要交给什么人,却一直没有机会给出。以至于已经揉得皱巴巴的有些褪色,直到那一刻才小心叠好,被加二留在了破屋里。
我有一种明悟,知道从此再也见不到加二了。
爸妈担忧看我,把我抱起来。
“别哭,然然,别哭。”我的母亲拍着我轻声说,带着深深的不解,“……你闻,地上的‘血’……好像是酸酸甜甜的。”
。
“——我的故事说完了。”
我吐出一口气,童年时的怅惘犹在心间,伴随我的逐步回忆,变成了一个永远未知的谜团。
车里陷入了短暂的安静,似乎所有人都沉浸在这个莫名的故事当中。
过了一会儿,不知道什么时候睡醒的小队长挠了挠头,瞠目问:
“所以……这么说来,血还是假的?那个娃子应该是没事?”
“可他为什么要留下那么奇怪的痕迹呢?”
我摇头,这个问题我也没有答案。
实际上从小到大,我从来没听说家乡小县城里有什么小孩被害的惨案。在我们那么偏远的小地方,鸡毛蒜皮的事情都是很难瞒住的。
我爸妈在发现血痕的第二天就去了当地派出所,负责的民警虽然觉得匪夷所思,还是立马去查验了一番。
结果别说是我们在的居民区,连少年宫那边所有有名字的员工家里,也从来没有孩子出事或走失,更没有查到加二的存在。
他好像真的成了一个鬼孩子,被我看见,被我发现,又在和我父母正面遭遇后,如同晨间朝露般骤然消散了。
破屋里里外外都被仔细翻找过,痕检的同志也认真和我爸妈说,血迹应该是某种恶作剧,破屋里肯定是从来没有凶案的。
我只能安慰自己说:也许,他是在那个夜晚提前成功摆脱了那个瘦长鬼影,终于不用再流浪,就急于回家,来不及等我了吧。
“或许吧,”扈医生不太能接受,“那么,接下来我来说说我的那个故事。”
“那还是多年前我第一天值班,接到了一个急救的求助来电。”她说,顿了一下,“也是个没找到人的乌龙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