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羽,我先走了。”
“嗯,好。”
姜鹤羽握着筷子搅了搅瓷碗里滚烫的馄饨,头也没抬。
过了好一会儿,身旁那道人影仍站在原地不动。她夹馄饨的手顿了顿,疑惑地仰头瞧他,“怎么了?”
“你说呢?”江离垂眼,长睫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
姜鹤羽懒怠起身,于是慢吞吞道:“不知道。”
江离被她这副装傻充愣的模样气笑了。
他目光微沉,轻叹着俯下身,微凉的唇贴在她唇上蹭了蹭。短暂亲密后,尤觉不够,像控诉不满的狸奴一般,又含住那片柔软反复啮咬几番。
“没良心。”
他得了逞,抹去她唇边水渍,捏着她颊边软肉轻声斥她。
“粘人精。”姜鹤羽偏头躲开他的手,嘴角带起个极浅的弧度。
江离哼笑一声,不与她打嘴仗,掌心轻轻抚过她的发顶,“码头鱼龙混杂,千万小心些。”
“知道了,快走罢。”姜鹤羽挥手撵他,“新同僚上任,你去迟了像什么样子。”
“都是熟人,不在意这些虚礼。”
江离说着,又伸手捉住她的手指,包在掌中缓缓揉捏,直到眼看时辰将晚,这才不情不愿地丢开手,一步三回头地出了门,临到门槛还不忘再叮嘱句“遇事莫逞强,有麻烦叫人到营里给我递消息”。
“……罗嗦大王。”
阿狸不知从何处跑出来,迈着短腿追上去,绕在他脚边转个不停。
江离被缠得停下脚,弯腰将它捞进怀里。
姜鹤羽望着这一人一狸消失在月洞门的背影,无奈揉了揉额角。
每日都来这么一回,真是够了。
馄饨已经晾到温热,她三两口扒完,起身换了件月白色的轻薄春衫,带着洪桥往汶口码头的方向而去。
戎州辖境极广,虽靠近边境的西部天气燥得磨人,但府城所在的东部却还算水网密布。这其中与百姓生计关系最紧密的一条水路,便是汶江。
汶江自北向南,从羌人聚集的茂州蜿蜒而来,穿过成都府的千里沃野后流入戎州,最终在辖境内汇入长江上游。因而府城边郊附近的汶口码头,便成了汶江流域的最后一个大码头。
每日天还未亮,汶口码头上的摇橹声、号子声和吆喝声就此起彼伏。江上商船渔船往来如梭,连带着周边的茶馆、食店、铁铺都热闹非凡。
前些日子,隔壁庐州的刺史特意亲自登门,向魏刺史打听戎州军中那几样改良药的底细。魏刺史稳如泰山,眼皮都没抬就拒了透露方子和图纸的无礼请求。
怎奈庐州刺史磨了好几日都不愿走,末了魏刺史才松口,与庐州签下买卖契约,由戎州的军药作坊炮制好后,再运去庐州。
姜鹤羽今日来码头,正是为了实地考察汶江这条水路是否适合运药。若是可行,像金露这类保存期限短又经不起颠簸的药液,损耗定能比走陆路少上大半。
她穿梭于熙熙攘攘的人群,在码头上找了几个船老大,又拉着几个经常押货的汉子聊了半天,着重打听从戎州到庐州这段水路上的暗礁分布情况、行船时辰和保管货物的法子。
洪桥持剑护在一旁,一会儿隔开扛着麻包的脚夫,一会儿又挡住挑担叫卖的货郎,转眼日头便爬到了头顶。
姜鹤羽问清想要的消息,走到稍远离人群的老槐树下,取出宣纸炭笔细细盘算成本。
雇船的价钱比马车便宜三成,但需另请熟悉水性的镖师,这里的工钱便要高出不少。另外,江风潮湿,还得给药箱多加两层防潮的油布。还有……
事无巨细筹划许久,姜鹤羽最终打定主意,只能让药液走水路,至于那些丸剂、散剂,还是走陆路更方便简省些。
她将记好的宣纸叠好塞回袖中,抬头便看见跑去码头东南角买饮子的洪桥身旁,一个圆脸盘子的船娘正弯腰系缆绳。
那船娘中等个头,身着靛蓝粗布裙,小麦色的皮肤被晒得黑里透红,透着蓬勃的健康活力,系缆绳时动作利落,绳结打得又快又稳,干练十足。
姜鹤羽望着她的背影,觉得有些眼熟。
她蹙眉想了会儿,就在认出来的一瞬间,那船娘也恰好直起身,转头瞧来。
四目相对,船娘先是愣了愣,继而眼睛一亮,隔着喧闹的人声用力挥手,高声招呼:
“姜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