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惊雷乍现,巍峨的皇城被雷光照得通亮,孟道年的愤怒已被雷火点燃。他高呼道:「微臣清查了近两年的帐本?,南方各省税收的缺额极大!高阳东无在南方根基深厚丶党羽众多,无休止地搜刮民脂民膏,毁坏了大梁的祖宗基业!请陛下明察!!」
他的力气快要耗尽:「臣以死谏……」
他脱下乌纱帽,帽翅在风雨中?震颤。他仰头呐喊道:「臣以死谏,臣以死谏!!」
「死谏」二字,声震四方,仿佛要传到天上。
乌纱帽从他手里摔落,他披散着一头白发,撞向了高峻的宫墙。他年老?体弱,迈出的步子踉踉跄跄,还?没等他一头撞死,唐通抢先扶住了他。
总管太监惊叫道:「唐通,别伤到孟大人!」
唐通下意识地放开?了孟道年。
孟道年忽然握住唐通的剑刃,剑尖刺向了孟道年的心口,这一刹那之间,唐通的长剑贯穿了他的胸膛。
鲜血喷溅,漂染了绯色官服,孟道年只剩下最后?一口气:「臣以死谏……」
唐通手腕一颤,急忙收剑回鞘。
在场众人都听见了一声沉重的闷响,孟道年摔倒在冰冷的青石砖上,血水沿着砖石的纹理流淌,他嘴里喃喃道:「请陛下明察……」那悲怆的颤音随风飘散,消失在茫茫雨幕之中?。
恍惚间,他好像回到了兴平四十四年。
那一年,他刚满二十岁,殿试时表现出众,兴平帝钦点他为探花郎。
兴平帝是一代?明君,也是大梁朝开?国?以来的第三位女帝。
兴平四十四年,女帝七十二岁,行走间步履稳健,风度高雅。她身穿龙纹黑袍,头戴珠帘王冠,当她走到他的面前,珠帘晃动的声音也清晰得多了。
她说:「你们要做大梁的忠义之臣,同?心协力,求真务实,保全大梁的江山社稷。你们务必牢记,法制是江山之基石,民生是社稷之根本。治国理政,犹如栽培树木,只要根基稳固,树木就能枝繁叶茂。」
孟道年跪在保和?殿的金砖上,恭恭敬敬向她叩首:「微臣遵旨。」
岁月如梭,光阴似箭,转眼五十多年过去,兴平帝早已作古,孟道年这一辈子都没忘记她的教诲。他应该没有失信于她,没有失信于江山社稷。他缓缓闭上了眼睛。
*
大雨滂沱,溅起纷飞的水花,文官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喊声,总管太监扬起拂尘,下令道:「镇抚司停手,快把孟大人扶起来,传太医!!」
总管太监已经顾不上捉拿五品以下的官员。他走过景运门的台阶,撑伞的侍卫紧跟着他的脚步,水珠一颗颗地从伞面上滚落,溅开?一串串涟漪。落雨声丶嚎啕声丶喧
嚷声丶喘气声……那些嘈杂的声响,就像高低错落的浪潮,向着众人的耳畔奔涌。
唐通飞快地赶了过来,如实禀报导:「孟大人气绝身?亡。」
总管太监观望着孟道年的尸体,还?没拿定?主意,忽然听见一声叹息。总管太监转过身?去,纪长蘅站在距离他一丈远的门廊处。
纪长蘅是太后?跟前的女官。她深受太后?宠信,宫里的奴才都不敢冒犯她。她的官阶略低于总管太监,但她的主子是皇帝的母亲。大梁朝一向以「忠孝」二字治国?,太后?的地位极其尊贵,总管太监必须顾全纪长蘅的体面。
总管太监用一种亲切的语调问道:「您怎么来了?」
纪长蘅朗声道:「奴婢来传达太后?的口谕,景运门外的文臣都去洛春阁的厢房住下,等候发落。太后?宣召了二十名太医,在洛春阁为文臣治疗伤病。」
洛春阁与景运门的距离不到十丈。洛春阁之内,还?有三十多间厢房,足以容纳这两百多位文臣。
总管太监正要开?口,纪长蘅又道:「请容奴婢多说一句话,诸位大人的谏言,太后?已经听到了,诸位大人,请你们移步洛春阁。立储一事?,非同?小可,这一时半会儿的,商量不出结果。宫里的主子们都要慎重考虑,办案查案耗时更长,诸位大人先别着急,安心在洛春阁养伤,免得横生?枝节,牵连到自家人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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