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云潇合上那一本医书,华瑶瞥见书名为「太医真经」。她真没想到,谢云潇竟然在研读太医的经验之谈。
谢云潇低声道:「昨夜你熟睡时,我为你诊脉,只觉得你脉息紊乱,时快时慢。自从你来到永州,终日忙于?迎战备战,从未休息过?一天……」
华瑶打?断了他?的话:「你不?必多说了,我心里有?数。古往今来,开基创业,哪有?不?辛苦的?」
谢云潇道:「说的也是。」
华瑶道:「嗯嗯。」
谢云潇又问:「等你开基创业之后,你想做什么?」
华瑶随口胡说:「我要带你回凉州,探望你的亲朋好?友。」
谢云潇自幼喜欢清静。他?一贯独来独往,极少主动?与人打?交道。他?虽是土生土长的凉州人,却没几个亲朋好?友。「故乡」二字,对他?而言,似乎是一种具体的景象,比如一望无际的山川平原,或是一览无遗的大漠孤烟。
谢云潇淡淡地笑了一下:「等你回到凉州,我会为你准备……」
华瑶十分期待:「准备什么?」
谢云潇知道华瑶最喜欢吃鱼。他?自然而然道:「松江鲈鱼,胭脂鳜鱼,雅木湖的银鱼和鳟鱼。」
华瑶心花怒放:「好?好?好?,就这么说定?了。」
她紧攥着他?的一截袖摆:「你真是通情达理,善解人意。」
谢云潇猛然搂住她的腰肢,抱着她躺倒在床上。她正要推开他?,他?握住她的手腕,将她的掌心贴着他?的衣襟。她隐约摸到了他?的心跳,仿佛被?开水烫了一下似的,她飞快地收回了自己的手。
谢云潇道:「你的心境仍未平定?。」
华瑶道:「嗯。」
谢云潇又问:「你为什么而忧虑?不?妨说出来,我可以替你分忧。」
华瑶小声承认道:「我确实急于?求成,真是自己给自己找苦头吃。」
华瑶向来很有?信心,也很会审时度势,但她毕竟不?是神通广大的神人,不?可能在短期内解决一切事务。她深知其中道理,又难免感到焦急。
她喃喃自语:「全国各地军情告急,北方入冬之后,冰封千里,寸草不?生,百姓能吃的食物?只有?人肉。秦州收获的粮食,至多供应两个省份,其馀地方的百姓又该如何过?冬?『钱粮』二字,已?是一个难题,『战事』二字,又是另一个难题。叛军乱杀,贼兵乱杀,敌国也乱杀,沧州丶永州丶康州边境十分之四的人都被?杀了,到处都是尸山血海……」
谢云潇一边运力为她调息,一边轻声安抚她:「倒也不?必太过?忧虑。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你耐心等待几日,或许时局大有?转机。」
华瑶直言不?讳:「如果我等不?到转机,难道我还要一直等下去?吗?凡是我想要的东西?,无论功名利禄,还是权势地位,我一定?会自己争取。」
谢云潇答非所问:「自古以来的新政变法,大多以失败告终。朝臣的心血付诸东流,民间也是怨声载道,人人都盼着国富民强,又有?几人愿意改变旧制?今时今日的政局,相较于?你往后的改革,倒也算不?了什么。你既要变革科举,又要开创学堂,冒天下之大不?韪,你每走一步,立足于?刀锋之上,只凭你一人争取,并非事事都能争得到。」
华瑶十分惊讶。她明知故问:「所以呢,依你之意,我如何扭转时局,又如何改变旧制?」
谢云潇道:「正如习武练功一般,循序渐进,切忌操之过?急。」
华瑶道:「我就知道你要说这句话。」
谢云潇从容道:「殿下固然聪慧,我的心思,怎能瞒得过?殿下?无非是老生常谈,忠言逆耳……」
谢云潇还没说完,华瑶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她本来也不?是非亲他?不?可,但他?正躺在她的床上,还说什么「殿下」,「忠言逆耳」,她又起?了一点?玩心,像是在和他?扮演明君与忠臣的游戏。
谢云潇改口道:「你一定?能开基创业,功在万古千秋。」
华瑶将信将疑:「真的吗?」
谢云潇道:「当?然。」
华瑶道:「好?,我相信你。」
谢云潇轻吻她的唇角。她小声道:「再亲一口。」
床榻上情潮旖旎,窗外雨声渐浓,雾气犹重。雨雾仍未消散,黎明的微光却是隐约可见。
*
秋末冬初,冰寒霜冻。
京城的街市上,卖炭的小贩正在沿街吆喝,路边的流民已?被?冻死了好?几个,尸体都是赤条条的,再单薄丶再破烂的衣裳,也会被?人当?街扒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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